| 學達書庫 > 藤萍 > 千劫眉 | 上頁 下頁 |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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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到此時,一陣馬蹄之聲傳來,藍衣少年回頭一看,只見一匹梅花點兒的白馬遙遙奔來,其上一位淡紫衣裳的少女策馬疾馳,衣袂飛飄,透著一股淡雅秀逸之氣,卻是不顯蠻橫潑辣,正是鐘春髻。瞧見藍衣少年負手站在門口,她一聲輕笑,驀地勒馬,梅花兒長嘶人立,鐘春髻縱身而起,如一朵風中梅花,輕飄飄落在藍衣少年面前,含笑道:「古大哥別來無恙?」 藍衣少年微微一笑,拱手為禮,「鐘妹別來無恙,溪潭一貫很好。」指引身邊那位黑髯老者,「這位是雁門門主江飛羽,『信雁』江城的父親。」鐘春髻心中一震,神色黯然,「江伯伯。」江飛羽捋須道,「姑娘名門之徒,風采出眾。說起我那犬子,和姑娘相約之後已有兩月不見,不知姑娘可知他的下落?」鐘春髻道,「這個……江大哥、江大哥已經在小燕湖……小燕湖……」她咬了咬牙,「已經在小燕湖死在施庭鶴手下。」 江飛羽渾身大震,失聲道,「難道那池雲所說竟是……不假?」鐘春髻道,「那池雲已經到了雁門?」藍衣少年道,「他不但到了雁門,而且未經允許擅闖雁門養高閣,把門內眾人的寢室都翻了個遍,將私人書信全悉盜走,口口聲聲,說施庭鶴害死江大哥,說雁門中必有人和施庭鶴勾結,給他消息,施庭鶴方能在小燕湖追上江大哥,殺人滅口……難道他所說竟是實情?」他踏上一步,「鐘妹,施庭鶴俠名滿天下,我怎能相信那池雲一面之辭?」 「雖然他是黑道中人,但我想他所說的並不有假。」鐘春髻黯然道,「我在小燕湖並沒有見到江大哥,只見到了施庭鶴的屍體。」藍衣少年奇道:「施庭鶴的屍體?施庭鶴武功奇高,能擊敗餘泣鳳之人,怎能被人所殺?」鐘春髻道,「我見到他之時,他渾身長滿紅色斑點,中了劇毒,根據池雲所說,施庭鶴服食增強功力的毒藥,所以能敗餘泣鳳。他死在池雲刀下,是因為劇毒發作,無力還手之故。」江飛羽變色道:「施庭鶴中了劇毒,究竟是他自己服食,還是池雲所下?」藍衣少年搖頭道,「不曾聽說池雲會用毒之法,他若會使毒,昨日和我動手就該施展出來,他卻不願與我拼命而退去。」 鐘春髻低頭望著自己的衣角,「池雲雖然脾氣古怪,不過我信他所言不假,何況我被其人所救……他若是下毒殺了施庭鶴,大可再殺了我,世上便無人知曉,他卻從別人手中救了我。」她心中想那二人各有其怪,唐儷辭之事少提為妙,反正那二人主僕一體,也算是池雲救了她。藍衣少年訝然道:「他救了你?他卻為何不說?」鐘春髻暗道他也不知「他」救了我,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嘴角微翹,「他……」 「老子幾時救了你?小姑娘滿口胡說八道,莫把其他什麼白毛狐狸的小恩小惠算在老子頭上!」頭上突地有人冷冷的道。鐘春髻大驚,頓時飛霞撲面,平生難得一次說謊,卻被人當面捉住,跺了跺腳,不知該如何解釋。藍衣少年和江飛羽雙雙抬頭,朱紅大門之上,一位白衣人翹著二郎腿端坐起來,鄙夷的看著門下幾人,「老子要殺你雁門滿門不費吹灰之力,若老子真下毒毒死施庭鶴,費得著這幾日和你們這群王八折騰這許久?早就一刀一個統統了結。」 江飛羽啞聲道,「江城真的已死?」池雲道:「死得不能再死了,老子雖然知道你難過,但也不能說他沒死。」江飛羽大慟,藍衣少年將他扶住,表情複雜,要他立即相信池雲之言,一時之間,顯然難以做到。池雲在門上看著他的表情,涼涼的道,「中原白道,一群王八,既然你不信老子所說,那老子給你們引薦一人,老子說話難聽,他說的話,想必你們都愛聽得很。」 「誰?」雁門之內已經有數人聞聲而出,帶頭一人青衣佩劍,皺眉看著門上的池雲,「閣下既然是友非敵,可否從門上下來,語言客氣一些?」池雲兩眼望天,「老子就是不下來,你當如何?」那人拔劍怒道,「那你當我雁門是任你欺辱,來去自如的地方嗎?」池雲道:「難道不是?」那人氣得渾身發抖,「你……你……」鐘春髻又是難堪,又是生氣,又是好笑,池雲口舌之利她早已試過,難怪這雁門之中最剛正不阿的「鐵雁」朴中渠會被他氣得如此厲害,只聽池雲又道,「一大把年紀沒有涵養就少出來多嘴,我看你渾身發抖,下盤功夫太差,和人動手,多半被人一勾就倒。」那人一怔,他手上功夫了得,一身武功的確弱在下盤,緊握手中長劍,對著門上的池雲,殺上去也不是,不殺上去也不是,滿臉憤憤之色。 「你要在門上坐到什麼時候?」門外有人語調平和的道,「面對江湖前輩,怎能這般說話?」雁門中人本來情緒激動,突地聽見這幾句,頓時覺得那是世上最好聽的聲音,這人說的十幾字,字字都是至理名言,都是方才自己想說但沒說出來的正理!門上池雲哼了一聲,「那要如何說話?」門外人微笑道,「自然應該面帶笑容,恭謙溫順,如你這般,難怪雁門要將你逐出門外,不請你進門喝茶了。」江飛羽尤在傷心愛子之死,藍衣少年放開江飛羽,大步向前,打開大門,只見門外站著一位布衣少年,懷抱嬰兒,眉目秀麗,面帶微笑。他自認閱歷甚廣,卻認不出眼前少年是什麼來歷,只見他微微一笑道,「池雲?」藍衣少年背後微風輕起,池雲已經飄然落地,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悻悻的道,「算我怕了你。」對來人一指,冷冷的道,「這人姓唐,叫唐儷辭。」 藍衣少年瞠目不知以對,鐘春髻忙道:「這位唐公子,乃是當朝國丈的義子。」江飛羽聽聞乃是皇親,心下煩憂,「公子身份尊貴,怎會來到此地?」唐儷辭抱著鳳鳳踏入門中,鐘春髻給他引見,「這位是『清溪君子』古溪潭古少俠,這位是雁門門主江飛羽江伯伯,這位是『鐵雁』朴中渠朴伯伯。」唐儷辭微笑道,「無法給各位前輩行禮,還請前輩諒解。」 朴中渠見他懷抱嬰兒,暗想此人不倫不類,就算真是當朝皇親,那又如何?江湖中人,還是少和這等人物打交道,於是哼了一聲,並不回答。古溪潭問道:「唐公子身份尊貴,親臨雁門,不知有何要事?」唐儷辭道,「不敢。我離開京城,另有要事,只不過有件事必須與雁門說清。」他看了池雲一眼,微微一笑,「我本也不打算冒昧造訪,只不過想到單讓某人前來,必定鬧得雞飛狗跳,不得安寧,放心不下,還是過來打攪一二。」池雲怒目瞪了他一眼,唐儷辭只作不見,如沐春風。 朴中渠冷冷的道,「雁門這種小地方,容不下公子這尊大佛,不知是什麼事情?」唐儷辭道,「江城查出風傳香之死和施庭鶴有關,他前往小燕湖和鐘姑娘相見,雁門之中,還有誰知情?」朴中渠冷冷的道,「我和門主都知情,難道你想說我們二人和什麼毒物有關?」唐儷辭微微一笑,「既然江城因此事而死,兩位不覺滋事體大?此事既然和施庭鶴、池雲、鐘姑娘相關,他們一是白道少俠,一是黑道至尊,還有一人代表江湖高人雪線子,說明其中牽涉之事,內容甚廣。雁門如能為此事提供線索,便是江湖之福。」 這番話說出來,朴中渠一怔,江飛羽為之一凜,「唐公子說的是。」他抬起頭來,「江城為摯友之死而涉入其中,但不知池少……閣下如何涉入此事?」池雲微微一震,看了唐儷辭一眼,唐儷辭微微一歎,「前輩可知白家『明月天衣』白姑娘離家出走之事?」江飛羽沉吟道,「曾經聽說,但……」唐儷辭道,「白素車是池雲未過門的妻子,池雲對白家有恩,白府白玉明白先生于兩年前答允將白素車嫁與池雲,以報答救命之恩。但兩人尚未見得幾次面,白素車便無故離家出走,至今已有年餘。池雲追查此事,白素車之離家,只怕也與那毒藥相關。」 江飛羽動容道,「如此,今日我便清點門徒,逐一盤問究竟是誰洩漏出去,城兒要在小燕湖約見鐘春髻,若不是奸細告密,城兒決計不會死在施庭鶴手上!」唐儷辭點了點頭,江飛羽請他入屋而坐,又叫僕人上茶。鐘春髻尤自想著剛才她撒謊隱瞞被唐儷辭所救之事,突地又想起方才唐儷辭說「自然應該面帶笑容,恭謙溫順,如你這般,難怪雁門要將你逐出門外,不請你進門喝茶了。」暗暗好笑,這人果然言語恭謙溫順,面帶笑容,果然雁門便請他喝茶了,偷眼看池雲,只見池雲滿臉不屑,跟在唐儷辭身後,伸手幫他抱起了鳳鳳,身後雁門中人一派瞠目結舌。 過得幾日,武當清和道長趕到雁門,說起施庭鶴之死,十分唏噓,又道江湖之中已有幾處門派發現門徒服用奇異毒物,傳染不治疫病,十分棘手。江飛羽問及武林盟主江南豐可知此事,清和道長道江南山莊自從被韋悲吟所毀,江南豐攜子歸隱,自此失去訊息,兩人安危堪憂,而「天眼」聿修、「白髮」容隱、神醫岐陽幾人,在白南珠死後,也都行蹤不定,傳聞尋訪失蹤多時的聖香少爺而去,只怕短期之內不能為此事出力。眾人聽聞消息,各自歎息,都覺前些年戰李陵宴、以及圍殺上玄、白南珠之事,如夢如幻,如今俠侶各散東西,恐怕是再不能現當年勝象。 武林名宿紛紛聚集雁門,討論施庭鶴之死,卻遲遲不見雪線子蹤跡。鐘春髻暗自歎息,她那位師父恐怕是把她辛苦寄出的信當作兒戲,根本不理睬此事。池雲和唐儷辭在雁門客房小住,也不去理睬各位江湖前輩對施庭鶴之事的議論和看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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