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藤萍 > 露從今夜白 | 上頁 下頁


  她就那麼說完走了。

  這是……怎麼回事?陸長釵茫然地看著臺上怪模怪樣做著醜惡模樣的花離離,為什麼——人人都這麼說他?可是在說“快樂和孤獨”的那一天,他分明是真心的……是真心的。

  下戲之後,花離離依然一臉溫柔而有些膽怯地微笑著,他知道鴛子過來和她說過話。“長釵。”

  “今天晚上——能陪我去一趟皎鏡潭嗎?”她低聲說。

  “晚上我要排戲。”他破例第一次拒絕了她的邀請。

  “是……是嗎?”她喃喃自語,想問他關於鴛子的事,不知為何始終開不了口。

  她本不是懦弱的女人,為什麼這些天來變得如此膽小,什麼都怕、什麼都不想聽、什麼都不想知道。

  這些日子已經是夏天,晚上依然炎熱。陸長釵沒有回家,一個人靜靜地在皎鏡潭邊散步。

  夜深之後,皎鏡潭一片漆黑,除了若隱若現的明月,其它的什麼也看不見。

  她掬起一手清水,“嘩”的一聲潑在臉上。

  點點水滴落下深潭,蕩起一層層漆黑的波瀾,臉上額上一陣冰冷,她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目光陡然犀利起來,負手看著天上的明月。

  這些日子……她究竟在幹什麼……

  那一夜她直到清晨才從皎鏡潭邊回來。

  回來的時候路過扁街,早上的戲還沒有開始,只有幾個登戲的架子在風裡瑟瑟地搖晃著。她駐足看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走回府。

  她那麼專心地想著心事,以至於沒有看見在她身後二十丈外,有一個人遙遙地跟著。

  他本來就在皎鏡潭邊,她去了他就躲了起來,到了天亮不得不回來的時候才慢吞吞地跟在她後面回來,似乎很怕她發現。

  幸好她根本沒有發現。

  她回府了。

  那人坐在了曲班的戲臺上。

  “離離……”街邊有個小姑娘哭著奔了過來,“離離,我哥來找我了,要把我關在家裡,救救我……你不能和陸姑娘在一起就不要我了……”

  那個人輕輕接住小姑娘乳燕撲林的小小身子,柔聲地說:“傻瓜,我不會不要你的。”

  那小姑娘眼淚汪汪地看著他,“可是最近你一直都和將軍府的陸姑娘在一起,你已經……已經不來找我了。”

  他輕輕撫摸著小姑娘的頭,“我的人雖然不在,但是喜歡衾兒的心意不會變的。我如果不管你了,那就讓我……受這人間最慘痛的罪……不得好死。”

  “你別這樣說,我不要你死!”小姑娘有些失聲地說,“我只要你快樂,你快樂就算不和我在一起也無所謂,但是你不能忘了我。”

  “我永遠不會忘記你。”他托起小姑娘的臉,輕輕在她額頭上吻了一下,“你是我最心愛的娃娃,還記得你第一次見我的那個晚上……”

  “那個晚上……下著大雨,我迷路了,是你把我撿回家……”小姑娘眼圈一紅,哭了起來,“天啊,你是那麼好那麼好的人,我不能沒有你。”

  “我也……”他低聲地說,本想說什麼,卻沒有接下去。

  “你看到了吧?”不遠的街邊傳來一聲冷笑,那冷笑冷得像前幾個月他為了撿那一支玉簪跌進皎鏡潭那樣冰冷,“姓花的就是這樣一個人,你為他和所有的人翻臉,究竟是值不值得!”

  他抱著衾兒抬起頭來,衾兒尖叫一聲幾乎昏倒在他懷裡,“哥哥要來帶我走!離離救我!”

  街邊昨日遇見的那位男子牢牢地抓住一個黑衣女子,他拔了她的劍架著她的脖子逼她無聲地站在那裡看著。她那張本來就蒼白的臉上全是死氣,漆黑漆黑的眼睛睜得大大地看著他,手裡握著一個東西。

  “長釵。”他還神色很鎮定地呼喚,臉色和平常見她一樣溫柔小心。

  他抱著衾兒的時候宛如溫暖的大哥,天塌下來都有他頂著。

  他是個會變色的蟲子、吸血的蟲子。

  陸長釵滿身狼狽,顯然是和衛琪大戰一場之後才被他擒住逼到這裡來的,她沒哭、也沒說什麼。

  一切就那麼靜著。

  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

  衾兒驚恐地看著衛琪,也驚恐地看著陸長釵,又驚恐地看著花離離。

  這個跟著陸長釵從皎鏡潭邊回來的人當然是花離離,除了他沒有人對衾兒有如此耐心的溫言細語。

  過了好像有一個冬天那麼久,陸長釵慢慢地舉起一個東西,漠然不語。

  那是一支玉簪,她頭上的那只相差無幾,正是不久之前她買給他留做定情物的那只。

  “你說過——不會賣掉它的……”她沒有生氣,就那麼平淡地說。

  “你買給他的第二天早上,他就把它賣給了定水城黑市的老大。”衛琪冷冷地說,“這個混賬死不足惜。”

  “你也說過……你喜歡我。”她輕輕地說,說得很回味、很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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