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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六


  笛飛聲李相夷出道之時,此魔早已隱退,不知所蹤。此時眼前「妄求堂」通體濃黑,若其中住的當真是雪公公,角麗譙也堪稱能耐通天了。然而那大門「咯咯」不停,其中便是無人出來。李蓮花屏息靜聽,聽了一陣之後,他突地從笛飛聲身後閃了出來,出手便去推「妄求堂」的大門。

  笛飛聲目中光彩大盛,往前一步,但見李蓮花推了一下未開,居然握手為拳,一聲叱吒,一拳正中木門,「咯啦」碎裂之聲爆響,大門如蛛網般碎裂,煙塵過後,露出漆黑一片的內裡。

  開山碎玉的一拳,笛飛聲略為揚眉,他與李相夷為敵十四年,竟從不知他能使出如此剛烈的一拳!一瞬之間,他眼中熾熱的烈焰再度轉劇,一雙眼睛狂豔得直欲燒了起來。「妄求堂」大門碎裂,內裡一片漆黑,卻有一陣惡臭撲面而來。

  李蓮花從懷裡摸出火摺子,晃亮以後擲了進去。門內一切漸漸亮起,門外眾人一起看見,「妄求堂」裡沒有人——只有一具屍首,一具滿頭白髮,肌膚慘白的老人屍首。

  這人死去已有數日,一柄匕首自背後沒入,猶自精光閃耀,顯然殺人之人並未與雪公公正面為敵,而是偷襲得手。

  但究竟是誰能進得「妄求堂」的大門,能與雪公公秉燭而談,能近這魔頭三步之內?

  李蓮花的臉已變了顏色。那柄匕首粉色晶瑩,在肖紫衿大婚的那天角麗譙拿它刺傷蘇小慵,而後康惠荷又拿它殺了蘇小慵,最後作為兇器被百川院帶走。

  這是小桃紅!殺人者誰,已是昭然若揭!笛飛聲目見屍首,目中微微一跳。李蓮花垂手自那屍身上拔起小桃紅,大袖飄拂,自笛飛聲面前走過,他未向笛飛聲看上一眼、也未向身周任何一人看上一眼,衣袖霍然負後,筆直向外走去。

  門外烈焰沖天,刀劍兵戈猶在,那翻滾的硝煙如龍盤旋,天相猙獰,星月黯淡。他一眼也未看,就向著東南的方向筆直地走了出去。一條婀娜的紅影向他掠來,「嘯」的一聲,刀光如奔雷裂雪,轉瞬即至。

  他聽而不聞。「當」的一聲驚天鳴響,那吻頸而來的一刀被一物架住。紅衣人的面紗在風中獵獵而飛,李蓮花從她身邊走過,衣袂相交,卻視若不見。架住她那一刀的人渾身黑血,一身衣裳污穢不堪,滿頭亂髮,面目難辨。但他站在那裡,四周便自然而然地退出一個圈子。

  在他身週五步之內,山巒如傾。架住她寶刀的東西,是半截鎖鏈,是從他琵琶骨中抽出的血鏈。紅衣人緩緩轉過身來,她尚未全轉過身來,笛飛聲身影如電,已一把扣住了她咽喉,隨即提起向外摔落。他這一提一摔與方才殺人之時一模一樣,甚至連面上的神色都毫無不同。

  「啪」的一聲,紅衣人身軀著地,鮮血抛灑飛濺,與方才那些著地的軀體並未有什麼不同。四周眾人看著,一切是如此平凡簡單,甚至讓人來不及屏息或錯愕。笛飛聲將人摔出,連一眼也未多瞧,抬頭望瞭望月色,轉身離去。夜風吹過鮮紅的面紗,翻開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四周開始有人驚呼慘叫,長聲悲號,但這人間的一切再與她無關。

  她來不及說出一句話,或者她也並不想說話。她沒有絲毫抵抗,或者她是來不及做絲毫抵抗,她也許很傷心,或者她根本來不及傷心。

  一張傾國傾城的面容,絕世無雙的風流,此時在地上,不過一灘血肉。或許連她自己也從未想過,角麗譙的死,竟是如此簡單。

  §血染少師劍 四、信友如諾

  一夜之間,角麗譙死、魚龍牛馬幫全軍覆沒,燒成一片焦土。江湖為之大嘩,四顧門聲望急漲,比之當年猶有過之,各大門派紛紛來訪,人人驚詫無比,角麗譙方才占著上風,怎會一夜之間便輸得一敗塗地?

  四顧門傅軍師究竟使用了何等神通,竟讓角麗譙敗得如此徹底?究竟是如何贏的,傅衡陽心裡也糊裡糊塗。他一直在探查角麗譙如何攻破百川院的一百八十八牢,派出許多探子,卻只知角麗譙廣納人手,所圖甚大,又以各種手段籠絡控制江湖游離勢力,似對京師也有圖謀,又有大舉進攻各大門派之意,只在這過程中就殺了不少人,無聲無息消失於角麗譙手中的各派高手就有不少。

  就在毫無進展之時,突然有人從魚龍牛馬幫的總壇給他寄來一封匿名信函,要他依據信中所排的陣法訓練人手,又詳畫了總壇的地形圖、機關圖。傅衡陽本來不信,只當陷阱,然而這人連續寄來數封信函,言及魚龍牛馬幫幾次行動,竟無一失誤。

  傅衡陽心動之後,派人前往該處密探,所探情況竟與信函所言大體相同。於是他廣招人手,開始排練陣法,又與魚龍牛馬幫內不知是誰的探子接了幾次手,約定只消總壇內烈焰煙火放起,四顧門便殺入接手。

  但寄信來的究竟是誰,那些信又是如何寄出的,究竟是哪些人潛伏魚龍牛馬幫內?甚至角麗譙身死那夜,是誰擊破「癡迷殿」的鐵籠放出那些行屍走肉?是誰開啟機關讓陣勢失效、機關全毀?是誰殺了「雪公公」?以至於到最後是誰殺了角麗譙?傅衡陽一無所知。

  他心裡極其不安,各大門派賀信連綿不絕,前來道喜攀交情的人接踵而至,這位意氣飛揚的少年軍師卻是心思茫然,十分迷惑。在極度迷惑的時候,他想過李蓮花,但李蓮花卻已失蹤,多半已經死了。他不知該向誰吐露心中的疑惑,也不知這天大的迷惑是否將困住他一生一世。

  百川院中。

  雲彼丘受傷極重,也不知是何等絕世神功傷了他,白江鶉請來的大夫居然治不了他。雲彼丘傷重體弱,大夫開出的藥湯他居然不喝,甚至飯也不吃,若非有人時不時為他強灌靈丹,只怕早已斃命,自紀漢佛闖入他房中那日開始他便一心一意地等死。

  而白江鶉著手調查地圖洩露之事,卻越查越是心驚——雲彼丘將他描繪的地圖夾在百川院日常信件之中,用一種特殊藥水寫字,如封面上原是寫給法空方丈,經白江鶉蓋印派遣百川院的信使送出。

  那封信到了中途藥水徹底幹了,那行寫給法空方丈的字跡就消失不見,而另外一行以另一種藥水所掩蓋的字跡卻浮現出來,於是信使不知其故,便將信轉寄到角麗譙手中。

  而那信件中的內容也正是由這種古怪藥水掩飾,雲彼丘在信箋上刷上一層更濃郁的秘藥,掩蓋住整張地圖,這秘藥自瓶中倒出,未過三日將一直保持白色,而日久之後,白色會漸漸消失,露出底下原先的圖畫。

  而他以這種手段寄出的信件不知有多少。白江鶉想到自己竟無知無覺地在這些信箋上蓋上印信,就覺得毛骨悚然,他對雲彼丘推心置腹,信為兄弟,這兄弟居然在不知不覺之下做了這許多隱秘的事。

  不只是寄出密信,他將雲彼丘身邊的書童一一帶來詢問,雲彼丘多年來足不出戶,院內自然而然認為他時時刻刻都自閉房中。但詢問的結果讓人大吃一驚——近一年以來,雲彼丘非但數度出門,還時常多日不歸,最長的一次外出,竟長達月餘之久!

  只是他深夜出門,有時連書童也不知他何時出去的,而前來找他的人一般屢次敲門未得回應,都以為他病重正在休息,不敢打擾,就此回去了。

  誰也不知他去了哪裡,書童以為他與紀漢佛等人去了小青峰,但白江鶉自然知道並沒有,既然如此,雲彼丘所去之處,十有八九便是角麗譙的總壇。他只覺渾身毛孔都豎了起來,莫非雲彼丘始終未能忘情,難道當年他求死悔過都只是一種陰謀……

  為了角麗譙,寧願拋棄「美諸葛」的身份,而化身角麗譙腳下的奴隸?當真嗎?為了角麗譙,雲彼丘竟能在百川院內臥底十二年?這是真的嗎?為了她不怕死?

  可是魚龍牛馬幫為傅衡陽所破,你那千嬌百媚的美人已經被熊熊烈火燒成了一堆白骨。白江鶉抓了抓頭皮,他真的很想問問雲彼丘,現在角麗譙死了,你為她做的那些還有意義嗎?如果這他媽的十二年重來一次,你還願意為她死嗎?

  但雲彼丘不會回答他任何問題,他只有一個態度——毋寧死。

  十日期限一晃即過。

  白江鶉並沒有查出雲彼丘是替誰受過的蛛絲馬跡,倒是查出了許多雲彼丘調查百川院內幕,以各種方法轉交角麗譙的證據,又從院內的馬夫、山下的客棧一路追查,自清源山下的沿路客棧一一詢問,看雲彼丘曾在何處落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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