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藤萍 > 吉祥紋蓮花樓 | 上頁 下頁 |
| 一六一 |
|
|
|
那是一本青緞包皮的書冊,因為王公公當年顯赫的地位,這手記被裝訂得很精美。翻開書本,其中正有《玉液幽蘭賦》和《長春女華歌》,此外還有一些猶如《奉旨太后壽宴》或《和張侍郎梅花詩》之類的曠世佳作。 王桂蘭的字跡清俊飄逸,不輸士子名家。李蓮花將他所寫的詩詞全都看了一遍,抓了抓頭,本想背了起來,然而這位公公文采風流,成詩甚多,其中有不少又相差仿佛,詠那梅花的詩句就有十七、八首之多,要背起來未免有些勉強。他想了想,施施然將王桂蘭的整個手記塞進懷裡,整了整衣裳,自門口溜之大吉。 深夜的宮廷一片漆黑,走廊的紅燈在夜色中昏暗失色,風吹樹葉聲中,一個灰蒙的影子在樓宇間飄忽,樹影婆娑,有時竟難以分辨。只見那影子飄進了太清樓,太清樓是宮內藏書之處,地處僻靜,戒備並不森嚴。過不多時,那影子又悠悠忽忽晃了出來,背上背了個小小的包袱,包袱雖小,卻是沉實的模樣,敢情這人從太清樓裡盜了幾本書出來。 紅衣人被李蓮花氣得再次怒極反笑:「你不擔心自己的小命,卻關心那件衣服?」 李蓮花「嗯」了一聲,又道:「那個……那個衣服呢?」 紅衣人目光閃動:「你要那衣服何用?」 李蓮花又「嗯」了一聲:「衣服呢?」 紅衣人頓了一頓,突地道:「我姓楊。」 李蓮花吃了一驚,他是真的吃了一驚,皇宮大內姓楊的帶刀侍衛,官階從三品,不在各部侍郎之下,正是曾在我朝與西域諸國武道會上連敗十三國好手、名列第一的「御賜天龍」楊昀春。 據說此人師承三十年前大內第一高手「九步張飛」軒轅簫,又是王義釧的親生兒子,也就是未來的昭翎公主的哥哥,連皇上都能御賜他一個「龍」字,前途自是大大的無量。李蓮花不想和他糾纏半夜的竟然是方多病未來的二舅子,瞠目結舌半晌:「原來是你。」 楊昀春自小拜軒轅簫為師,軒轅簫這人武功極高,到老來卻瘋瘋癲癲,非說自己本姓楊,強逼王昀春非改姓楊不可。王義釧無奈,索性將二兒子過繼給軒轅簫,反正他還有個長子王昀揚,不愁沒人繼承家業。 不想楊昀春學武的天分卻極高,軒轅簫一個高興,臨死之前將全身功力送與他這兒子,活生生造就了皇宮大內「御賜天龍」的一代傳奇。聽說王義釧的女兒之所以被皇上收為義女,是大大沾了他這位二哥的光,正是楊昀春大敗十三國高手,讓皇上龍顏甚悅,一時想不出什麼法子賞賜王家,便收了個公主,還分外恩寵起來。 楊昀春聽李蓮花道:「原來是你」,不知他心裡想的是原來你就是方多病未來的二舅子,眉心微蹙:「你認得我?」 李蓮花道:「御賜天龍,武功絕倫,橫掃天下,莫不嘆服,自武道會後有誰不知有誰不曉?」 楊昀春頗有些自得,笑了一笑:「可我聽說,江湖中有笛飛聲、李相夷武功不在我之下。」 李蓮花正色道:「那個……聽說他們都沉入東海好多年了,楊大人大可放心,您定是那天下第一,毋庸置疑、毋庸置疑。」 楊昀春手腕一挫,收回長劍:「你究竟是什麼人?潛入宮中所為何事?你若肯實話實說,或許追兵之前,我可饒你一命。」 李蓮花耳聽身後呼喝包抄之聲,歎了口氣:「既然閣下是楊大人……」他頓了一頓,「我要個清淨的地方說話。」楊昀春一點頭,當先領路,兩人身影如電,轉個了方向,直往宮中某處而去。 月色明亮,清澄如玉。大好月色之下,京城一處尋常別院之中,一人正鬼鬼祟祟地伏在一棵大樹上。遠遠望去此人身著黑色夜行衣,爬在樹上也猶如枝椏一般,瘦得如此稀奇古怪之人,自然是方多病。 李蓮花說,尚興行之所以會死,既然不是因為他知道了什麼隱秘,那可能是他得到了某樣東西。如果魯方有件輕容、李菲也有件輕容,那尚興行所得的東西,難道也是一件輕容?聽說百年前那些皇親國戚、奸商儒客,有時能在自己身上套上一、二十層輕容,且不說這傳說是真是假,萬一某個死人在自己身上套了七八件輕容,若是一人得了那麼一件,那還得了?若是有這衣服的人統統都要死,豈不是要死七八個?方多病正在思索,若是尚興行也有個寶貝,他會藏在何處? 有人殺了尚興行,如果是為了他的某樣東西,那會趁夜來取嗎?方多病伏在樹上,一本正經地思考著。要闖進尚興行的房間翻東西很容易,蔔承海的衙役現在忙著驗屍,多半要到明天一早才會來取東西,現在闖進去很容易。 但是方多病多了個心眼。他想知道今夜除了他這只螳螂,可還有一隻黃雀? 微風搖曳,枝椏晃動,他極輕淺地呼吸,身軀似早已與大樹融為一體。時間已過去很久,一直沒有人闖入行館,他甚至看見趙尺叫了轎子去眠西樓,卻沒有看見人進來,又過了一個時辰,在他快要睡著的時候,尚興行房中突地發出了一點微光。方多病嚇了一跳,他只當會有什麼夜行人闖入房中,卻不想根本沒有人接近那房間,房中卻突然有人。 瞬間方多病出了身冷汗——那個冷血殺手既然能進他房間取物如入無人之境,能在鬧市無形無跡地將尚興行割喉而死,武功絕然在他之上——那人居然早已潛伏在尚興行屋裡!方才他若是貿然闖入,只怕也已成了具被割喉的血屍。 出了一身冷汗,風吹來遍體皆涼,方多病的血卻熊熊地熱了起來——這是個意外!尚興行房裡潛伏著有人是個意外,但這也是個機會——能讓他第一次親眼看到,那來無影去無蹤,殺人于無形的兇手究竟是什麼人? 房裡的微光只微微閃了兩下,隨即滅了,方多病手心出了冷汗,卻知機會只在瞬息之間,一咬牙,對著不遠處的另一棵樹彈出一截樹枝。只聽「嗖」的一聲微響,對面樹上一段樹枝折斷,樹葉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 那屋裡隱約的聲響立即沒了,方多病扯起一塊汗巾蒙面,筆直地對著尚興行的屋子闖了進去,手中火摺子早已備好,入屋一晃一亮,乍然照亮八方——果不其然,屋裡沒人! 屋裡空無一人!方才在屋裡點燈的人早已不見。但並非毫無動靜。 方多病赫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卷絹絲樣的東西,極淺的褐黃色,正是一件衣服,那衣服上下相連,衣後一塊衣角綁在腰間,卻是一件深衣。那深衣正是剛從尚興行的床下翻出來的,藏有衣裳的木盒還翻倒一邊,方多病只瞧了那一眼,正想搶起那衣服,卻聽門外「篤篤」兩聲,有人問道:「誰在裡面?」 不妙!方多病抓起桌上的油燈,正欲點火擲出,驀地發現油燈裡沒有燈油,呆了一呆。卻見窗外隱約有人影閃過,一支火摺子破空而入,落在地上那衣服上,頓時霍然一聲,火光四起,熊熊燃燒。方多病大吃一驚——原來方才那人在屋裡閃了幾下微光,卻是翻出衣服之後,滅了油燈,在衣上、屋裡潑下燈油,只待燒了衣裳!不想他在屋外弄了聲響,那人順勢避了出去,卻把自己誆了進來放火就燒! 好奸賊!這屋門卻是緊鎖的,方多病勃然大怒,你當老子是省油的燈?四周火焰燃燒甚快,那人在屋裡扯落了不少垂幔,丟下了幾本書卷,加上燈油,屋裡熱浪洶湧,空氣令人窒息。方大少運一口氣,一聲冷笑,也不破門而出,驚天動地地吼了起來:「起火了!救人啊!起火了!救命啊!」 門外本來正在敲門的人嚇了一大跳,一疊聲地問:「誰在裡面?誰……誰誰誰在裡面?」 方多病揮了兩下衣袖,驅去煙氣,沒好氣地道:「方尚書的大公子,昭翎公主的意中人。」 外面的人魂飛魄散:「方……方公子?來人啊!方公子在裡面,這裡面怎的起火了?天啊天啊,方公子怎麼會在裡面?誰把他鎖在裡面了?來人啊!」 方多病捏著鼻子只管站在屋裡,屋裡濃煙滾滾,他靈機一動,忍著煙氣在烈火中翻尋起來——方才那人走得匆忙,或許還有什麼東西不及收拾帶走。 火焰很快將屋裡能燒的東西燒了個乾淨,方多病東張西望,他身上那件衣服裡串著少許金絲,隱隱約約也熱了起來,卻並沒有看到什麼異樣的東西,突然屋裡有個東西「啪」的一聲炸開了。方多病聞聲望去,只見一物從尚興行的床頭跳了起來,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掉落在地,卻是什麼東西被烈火烤得炸裂開來,拾起一看,卻是一枚戒指。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