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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李蓮花緩緩地問,「她在哪裡,你知道,對不對?」

  邵小五苦笑:「我當然希望我知道,我本來有可能知道,但是師父把我鎖在這裡,於是我變成了不知道。」他長長地吐出口氣,那神氣頓時變成了沮喪,「師妹是追著清涼雨去的,如果我那時攔下她,或者追上去,她就不會失蹤,但我既沒有攔下她,也沒有追上去。」

  他無限懊惱地咬牙切齒:「我只是讓師父把我鎖在這裡,我以為她會回來。」

  李蓮花靜靜地聽,並不發話,邵小五的懊惱持續不了多久,突然抬起頭來:「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這件事連師父和大師兄都不知道,你又怎麼知道清涼雨是為了少師劍來的?」

  「清涼雨潛入萬聖道總壇,必然有所圖謀。」

  李蓮花摸了摸身旁的一朵薔薇花,那花瓣上帶著露水,撫摸起來柔軟溫潤,「他潛入了三個月之久,以他毒術之能,若是要殺人,只怕萬聖道的諸位已經被他毒殺了幾遍,縱使不死,也不可能毫髮無傷全無所覺—顯然他不是為了殺人而來。不是為了殺人,那就是為了取物。」他微微一笑,「那麼萬聖道總壇之中,有什麼東西值得清涼雨不惜冒生死大險,前來盜取的?」

  邵小五悻悻然白了他一眼:「總壇寶貝多了,說不定清涼雨只是欠錢……」

  李蓮花微笑,揮了揮衣袖給自己扇了扇風:「但清涼雨殺了慕容左。」他補了一句,「他在前花園殺了慕容左。」

  邵小五瞪眼:「然後?」

  李蓮花施施然慢吞吞地道:「然後他就跑了,飛快地跑了。」邵小五道,「這也不錯,不過那又怎麼樣呢?」

  李蓮花道:「以清涼雨偌大的本事,殺死一個慕容左,犯得著馬上逃走麼?他潛入三個月,用心何等良苦,結果殺了一個慕容左他馬上就走了,這豈不是很奇怪?」他慢吞吞地又看了邵小五一眼,「何況更奇怪的是封磬封總盟主的愛徒邵少俠居然給他打掩護,讓他更快逃走……這就是奇中之奇了。」

  邵小五「哼」了一聲:「老子願意,連老子師父都管不著,你管得著?」

  李蓮花慢吞吞地微笑,接下去道:「然後令師妹就失蹤了—失蹤了不少時日之後,大家在角陽村一家妓院的柴房中發現了她的衣服和她的令牌—不幸的是這些東西統統掛在一隻死母豬身上。」

  聽到「不幸的是這些東西統統掛在一隻死母豬身上」,邵小五終於變了變臉色:「既然清涼雨跑了,你又怎麼會疑心到我師妹身上去?」

  李蓮花柔聲道:「因為我知道少師劍是假的。」

  邵小五「哼」了兩聲:「大師兄把那劍看得像寶一樣,怎麼可能有假?你看那材質那重量……」

  李蓮花笑了笑:「劍鞘是真的,劍卻是假的。少師劍曾劍鞘分離沉入海底長達數年之久,墜海之前它機關毀損,絕不可能至今毫無瑕疵。有人以類似的劍材仿製了一柄假劍,盜走了真劍。少師劍是假的,但白大俠將它重金購回的時候,既然經過了莫滄海莫老先生的鑒定,它顯然不假,但它現在卻是假的,那麼在它由真變假的過程中發生過什麼?其一,清涼雨潛入;其二,令師妹失蹤。」

  他的手指終於從那朵薔薇花上收了回來,似乎還有些戀戀不捨那花瓣的滋味:「白大俠就住在前花園左起第一間,慕容左死在前花園中,證明清涼雨曾經很接近白大俠的房間,慕容左死後他就走了,為什麼?」他幽幽地道,「可能性有二,第一,他進了白大俠的房間,用假劍換走了真劍,劍已到手,於是他馬上走了,慕容左或許是他在此前或此後偶然遇上的,於是他不加掩飾地殺了他;第二,他進了白大俠的房間,發現少師劍是假的,於是馬上就走了。」

  「啪!啪!」兩聲,邵小五為他鼓了鼓掌:「精彩、精彩!」

  李蓮花抱拳回敬,微笑道:「承讓、承讓。」

  邵小五神秘地笑了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你要是還能猜中我為什麼要幫清涼雨,說不定我就會告訴你師妹可能去了哪裡。」

  李蓮花聳聳肩:「這有什麼難的?你師妹看上了清涼雨,幫他盜劍,或者你看上了清涼雨,幫他盜劍,這二者必有其一……」

  邵小五大怒:「呸呸呸!老子就是看上你也不會看上那小白臉,師妹她—」他突然語塞,過了一會兒懊惱地道,「的確看上了清涼雨。」

  李蓮花道:「所以清涼雨殺人逃逸之時,你一怕師妹傷心、二怕你師父知道之後震怒,於是就幫了他一把。」

  邵小五點了點頭:「慕容左不是好東西,那日他和清涼雨在大師兄房間撞見,清涼雨是去盜劍,慕容左卻是去下毒的。」他那張胖臉一冷下來倒是嚴峻得很,「大師兄那時正要和百川院霍大俠比武,他卻在大師兄用的金鉤上下毒,被清涼雨毒死活該!」

  李蓮花仔細地聽:「看來清涼雨的確不是濫殺無辜之輩,想必令師妹早就發現了他的本意,卻沒有告訴總盟主和白大俠,反而私下幫他盜劍。」

  邵小五揮起袖子猛給自己扇風:「老子也早就發現他的本意,不過他既然不是來殺人,只是為了大師兄一柄勞什子破劍,我一向覺得不必為了這種事害死一條人命,所以我也沒說。不想師妹偷偷幫他盜劍,清涼雨逃走的當夜,師妹就跟著走了,我想她應該去送劍,清涼雨不會稀罕她這種刁蠻寶貝,送完劍應該會被趕回來,所以才老老實實讓師父鎖住……唉……沒想到師妹一去不復返……」

  他搖了搖頭:「我只知道清涼雨盜取少師劍是為了救一個人,而師妹必定是跟著他去了,但我當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

  李蓮花沉吟了:「少師劍並不算一柄利器……」

  邵小五的袖子扇得越發用力:「呸呸呸!少師劍在李相夷手裡無堅不摧,怎麼不是利器了?」

  李蓮花正色道:「少師劍堅韌無雙,用以砍、打、拍、摔無往而不利,但用它來劃白紙只怕連半張都劃不破……如果清涼雨只是想求一柄利器,恐怕要失望了。」

  邵小五踢了踢他的蘿蔔腿,引得鐵鍊一陣嘩嘩響:「既然是非要少師劍不可,我想他對少師劍至少有些瞭解,這世上恐怕有什麼東西非少師劍不能解決。」

  李蓮花皺起眉頭:「清涼雨想救誰暫且放在一邊,封姑娘跟著清涼雨去了,不論去了哪裡,應當都離角陽村不遠。」

  邵小五連連點頭:「說你這人俗,其實現在看起來也不怎麼俗,就是有點嘮……」

  李蓮花苦笑:「其實你是個孝順徒弟,怎麼不和總盟主好好解釋?」

  邵小五哼哼:「我師父面善心惡,脾氣暴躁,清涼雨在他地盤上殺了慕容左,就算有一萬個理由也是清涼雨掃他面子,師妹看上清涼雨,更是掛了他一層面皮,我說了算啥?我說了也是不算,也照樣是我通敵叛國,照樣是我裡應外合。」

  李蓮花贊道:「邵少俠委實聰明得緊。」邵小五的確聰明伶俐,比之方多病、施文絕之流全然不可同日而語。

  邵小五懶洋洋地道:「客氣、客氣。」

  §懸豬記 三、第二具屍體

  等李蓮花和邵小五自封小七看上清涼雨扯到封磬,再扯到鮮花,再扯到封磬之所以愛種鮮花是因為他死掉的師娘喜歡鮮花,再扯到封磬愛妻成癡將他老婆葬在鮮花叢下,再扯到封磬後來在花園裡種了太多花導致現在誰也搞不清仙逝的師娘到底是躺在哪一片鮮花叢下了,再扯到鮮花上的蜜蜂蝴蝶,以至於最後終於扯到油炸小蜻蜓等等,廢話扯了連篇之後,李蓮花終於滿意,站起身施施然走回廳堂。

  回到廳堂的時候,他很意外地看見封磬青鐵著一張臉,白千里依然站在廳裡,一切仿佛都和他離開的時候一樣。王八十仍舊心驚膽戰地坐在一邊,只不過手裡端了杯茶,看來封磬不失禮數,對客人並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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