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藤萍 > 吉祥紋蓮花樓 | 上頁 下頁
一三四


  封磬歎息一聲:「家門不幸。」

  李蓮花道:「我曾聽聞白大俠略有提及,邵少俠犯了錯。」封磬皺起眉頭,「我那不肖弟子和魔教座下奸人交情頗深,有辱門風,讓李樓主見笑了。」

  李蓮花好奇地問:「不知……是哪位奸人?」封磬歎了口氣:「清涼雨。」

  李蓮花怔了怔,「一品毒?」封磬點頭。

  魚龍牛馬幫座下素來魚龍混雜,「一品毒」清涼雨是其中用毒的大行家,誰也不知這位毒中之王多少年紀、生得何等模樣、精擅什麼武功、喜好什麼樣的美女,甚至連「清涼雨」這名字顯而易見也是個杜撰,這等神秘人物,竟然和封磬的徒弟交情很深,這不能不說是件怪事。

  李蓮花越發好奇了:「清涼雨此人雖說善於用毒,也不曾聽過什麼劣跡,貴盟弟子能與他交好,未必是件壞事,不知為何讓總盟主如此生氣?」

  封磬那涵養功夫好極的臉上微微變色:「他在我總壇之內假扮家丁胡作非為……」此事他無意為外人道,但一怒之下說了個開頭,便索性說下去,「三個月前,此人假扮家丁,混跡我總壇之中,我二徒弟不知好歹與他交好,後來此人毒殺七元幫幫主慕容左,行跡敗露後逆徒不但不將他捉拿扣留,還助他逃脫,當真是家門不幸,貽笑大方!」

  李蓮花安慰道:「這……這或許邵少俠是有理由的……但不知清涼雨是為何要殺慕容左?以清涼雨的名望武功,要殺慕容左似乎……不需如此……」

  的確,七元幫幫主慕容左在江湖上數不上第幾流,清涼雨要殺慕容左,只怕要殺就殺了,根本不需處心積慮埋伏萬聖道總壇長達幾個月之久。封磬沉吟:「以我所見,清涼雨自然不是為了要殺慕容左而來,他潛入此地另有目的,只是或許目的未達,他偶然殺了慕容左,事情敗露,不得不離去。」

  李蓮花「啊」了一聲,喃喃地道:「原來如此。」封磬以為他對「禁閉逆徒」的好奇應當到此為止了,卻不料李蓮花又問了一句,「慕容左是在何處死的?」此言一出,連封磬都有些微微不悅,這顯然已經僭越,他卻還是淡淡地道:「在前花園。」

  便在此時,白千里好不容易尋到了一件封小七慣穿的衣裙,白衣如雪,尚帶著一股馥鬱的芳香,王八十一看,眼都直了:「就是這個……就是這種……白白的、長長的、有紗的……」

  這句話說出來,封磬臉色終於變了—有封小七的令牌、有封小七的衣裙,證明王八十房裡的東西當真和封小七有重大干係,那懸樑的死豬、那斷矛、那金葉令牌,封小七斷然是遭遇了重大變故,否則不會連貼身衣物都失落。

  只是如今—衣服是封小七的、令牌是封小七的,但封小七人呢?

  人在何處?

  白千里沉聲道:「總盟主,恐怕小師妹當真遇險了,我已下令去查,但依舊查不到是哪路人馬手腳這麼快,短短不到一個時辰就燒了衣物,要不是王八十和李樓主正巧去了豆花莊吃飯,恐怕連這唯一的見證人都會被滅口。」

  封磬臉色震怒,在萬聖道的地頭上第一次有人敢捋他的鬍鬚動他的女兒:「白千里,調動一百五十名金楓堂衛,把角陽村每個死角都給我翻過來!」

  李蓮花被這位溫文爾雅的總盟主突然的勃然大怒嚇了一跳,人家說脾氣好的人發火最是可怕,真是童叟無欺分毫不假。他左瞧瞧封磬正在動口,右瞧瞧白千里正在點頭,似乎都沒他什麼事,不由腳一邁,閑閑往那繁花似錦的花園走去。

  踏出廳堂,門外的微風中帶有一股微甜的芳香,門外種滿金桔色的薔薇,也不知是什麼異種,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只覺渾身馥鬱,連骨頭都似輕了不少。若是讓方多病來看這許多花,必然嫌俗,但李蓮花卻瞧得欣喜得很。

  那胡琴聲已然停了,李蓮花在花園中隨意轉了幾轉,先好奇地往失蹤的封小七的閨房探了一眼,那屋門關著,空氣裡飄著一股香味。這香味他已在封小七的衣裳上嗅過,卻不是花香,對著屋裡探頭探頭看了好一會兒,他突然醒悟那是麝香。

  只是這庭院中香氣委實太多,混雜其中難以辨別,一旦分辨出是麝香,他本能地四處嗅嗅,那麝香卻並非從房中傳來,李蓮花如條狗般嗅了好一會兒,在封小七門外的花花草草之中倒是瞧見了不少摔爛的碗盤、丟棄的珍珠、玉環、釵鈿、甚至是胭脂花粉,有個摔爛的玉碗裡居然還有半碗紅豆湯,這姑娘果然脾氣不大好。

  皺眉找了許久,才發現麝香的來源乃是一個小小的香爐。那香爐被丟棄在屋後花園之中,淹沒花枝之下,若不是特意去找倒也難以發現。香爐中有一塊只點了少許的麝香,難怪香氣仍舊如此濃郁。

  他正四處尋覓這個香爐是哪裡來的?突然看見在不遠處一片五顏六色,種類繁多大小不等的鮮花叢中,一個身材矮胖、頭若懸卵、腰似磐石的少年人呆呆坐在其中,手裡正拿著一把胡琴,但見日光之下,此人胖得沒有脖子,只見了那頭直接疊在了肩上,又由於肩和胸的界限不明,胸和肚子的區別也是不大,就如一顆頭就直接長在了那肚子上一般。

  這人出奇滾圓,皮膚卻是白裡透紅,雖胖也不難看,就仿佛在一個雪白的大饅頭上疊了個粉嫩的小饅頭一般,雙腳上卻都銬上了鐵鐐。以那鐵鐐加上胡琴,李蓮花欣然開口呼喚:「邵少俠,久仰久仰。」

  那粉嫩的胖子怔了怔,迷糊地看著這慢慢走來的灰衣書生,只覺此人樣貌陌生,從來不曾見過:「你是誰?」

  李蓮花施施然行禮:「在下李蓮花。」

  粉嫩的胖子「啊」了一聲:「原來是大名鼎鼎的李神醫。」他雖然「啊」了一聲,但顯然莫名其妙,不明這名震天下的神醫為何會出現在自己眼前,「難道總壇有人得了怪病?」

  李蓮花連連搖頭:「貴總壇人人身體安康,氣色紅潤,龍精虎猛……」他頓了頓,露出微笑,「我是來聽琴的。」

  粉嫩的胖子揚了揚頭,倒是有些神氣:「原來你是個識貨的,難道是我師父請來,專門哄我的?」他上上下下打量著李蓮花,那目光宛若拔刀挑豬的屠夫,半晌道,「你雖然名氣很大,人長得不錯,可惜渾身透著股俗氣……不拉。」

  他斬釘截鐵地道:「方才若是知道你在園裡,我萬萬不會拉琴。」

  李蓮花皺眉:「我何處透著俗氣……」胖子舉起胖手指點,「渾身骨骼綿軟,顯然疏于練武,臉色黃白萎靡不振,顯然夜夜春宵,十指無繭,顯然既不提筆也不撫琴,武功差勁、人品不良,更不會琴棋書畫,我邵小五要是給你這種人拉琴,豈不是大大的不雅、大大的沒有面子?」

  李蓮花道:「這個……這個常言道不可以貌取人,我既沒有嫌你胖,你豈可嫌我俗?」邵小五一怔,突然放聲大笑:「哈哈哈,你這人倒也有點趣味。」他放下胡琴,目光閃爍地看著李蓮花,「你想探聽什麼?」

  李蓮花溫和地微笑:「邵少俠真是聰明,我只想知道是清涼雨得手了,還是令師妹得手了?」

  邵小五驀地一呆,仿佛全然沒想到他竟會問出這個問題來,方才那精明狡猾的眼神一閃而逝,隨後又小小地閃了起來:「你居然—」他突然間興奮了起來,眼中帶著無限狂熱,「你居然能問出這個問題,你怎麼知道的?你猜到的?」

  李蓮花的微笑越發雲淡風輕:「邵少俠還沒回答我,是清涼雨,還是令師妹封小七封姑娘?」

  邵小五瞪著那雙細眼,其實他眼睛很大,只是被肉擠成了細長細長的一條縫兒:「得手什麼東西?」

  李蓮花溫柔地道:「少師劍。」邵小五那眼縫徹底地眯沒了,半晌道:「你知道—你竟然真的知道……」

  李蓮花施施然看著滿園鮮花,「我知道。」邵小五道,「是師妹。」

  「那麼—她去了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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