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藤萍 > 吉祥紋蓮花樓 | 上頁 下頁
一一六


  「這是刀痕、還是劍痕?」李那哥問。陸劍池略一沉吟,「這應是劍痕,能在銅爐之上斬出這一劍,出手之人武功不弱,如果連此人也死在這裡,這客棧所隱藏的秘密,恐怕十分驚人。」李那哥微微一笑,「如果是陸大俠出手,能在爐上斬出怎樣的一劍?」陸劍池哈哈一笑,凝神定氣,唰的一聲長劍出鞘,白光閃動直往李那哥手中銅爐落下,李那哥嚇了一跳,「啊」的一聲銅爐脫手跌落,陸劍池劍勢加快,「叮」的一聲斬在銅爐之上,隨後袖袍一揚,在銅爐落地之前快逾閃電的抄了回來。只見銅爐之上另一道劍痕,與原先的劍痕平行而留,比之原先那道凹痕微略深了半分,長了三寸。

  「看來此地主人的武功與我相差無幾。」陸劍池輕輕一歎,他覺得已盡全力,劍下銅爐韌性極強,若是石爐,他這一劍已將其劈為兩半。李那哥搖了搖頭,「他的劍痕比你短,說明入劍的角度比你小,他揮劍去砍的時候,銅爐多半不是在半空中,有處借力,既然出劍的手法全然不同,結果自然也不一樣。」陸劍池點了點頭,心中一凜——這位李那哥談及劍理,一派自然,只怕並非尋常漂泊江湖的讀書人,李蓮花的親戚,難道竟是另一位隱世俠客?李那哥一回頭,乍見陸劍池目光炯炯盯著自己,他在自己身上東張西望,茫然的回望陸劍池,「看什麼?」

  陸劍池斂去目中光華,微微一笑,「沒什麼。」目光自李那哥臉上移開,突地窗外有白影一閃,他乍然大喝,「什麼人在外面?」李那哥急急探頭,只見窗外確有白影飄忽,有聲音尖聲道,「哩——」陸劍池劍光爆起,如蓮華盛放,青蒼擎天,破窗而出,對窗外白影罩了個通透。李那哥連忙奔到窗口去看,只見門外庭院中一道白影乍然遇襲,哀號一聲,揮起一道白影招架,只聽「當」的一聲是劍擊玉石之聲,那白影大吼,「哩嘯——」一怪叫尚未說完,陸劍池劍勢再到,白影的聲音受制嘎然而止,陸劍池這一劍挽起三個劍花,其中尚有十來招後招,但聽叮叮噹當一陣脆響,那白影竟然能和他連對十來下後招,一一拆解,毫不遜色。陸劍池心中一奇,這白衣妖怪分明施展的武功,難道鬼也是練武功的?他手上的兵器,分明是一隻玉笛。正在他遲疑之時,那白衣妖怪已經緩過一口氣來,破口大駡,「該死的李小花!李瘋子!李妖怪!……」陸劍池心中大奇,倏然收劍,問道,「你——」

  只見門外那「白衣妖怪」身材削瘦如骷髏,錦衣玉帶,手中握著一支玉笛,滿面黑氣指著站在窗口看的李那哥破口大駡,「千里迢迢叫我到這種鬼地方來,就安排了武當高手要我的命!你謀財害命啊?」窗口的李那哥歉然道,「那個……我以為是白衣吊死鬼……」那白衣妖怪勃然大怒,「他媽的你說誰是吊死鬼?本公子英俊瀟灑,玉樹臨風,為江湖美男子前十,你竟然說我是白衣吊死鬼?你他媽的才是王八大頭鬼!」話說到這份上,陸劍池恍然大悟,「原來閣下是方氏的大少,『多愁公子』方多病!怪不得……」下一句及時刹住,他心道怪不得瘦得如此稀奇古怪,方才真的將他當成了妖怪。眼見方多病怒目瞪著李那哥,「他媽的你躲在這種鬼地方做什麼?這人是誰?你新招的……」李那哥忙道,「誤會、誤會,這位是武當派的高手,我們在道上遇見,志同道合,一見如故,所以一起在此,絕非事先安排下殺你的殺手。」

  方多病聞言一怔,瞄了陸劍池一眼,「你是……」陸劍池抱拳道,「在下陸劍池,武當白木道長是在下師尊。」方多病點了點頭,「你是白木的徒弟,武當弟子果然名不虛傳。」陸劍池知他是名門之後,語言客氣,「方少也是李那哥李兄的好友?」方多病道,「李那哥?李……啊……正是正是,李蓮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我本是要來找那一代神醫李蓮花的,結果蓮花沒有找到,樓裡只有他的……那個啥?」他瞪了李那哥一眼,李那哥道,「李蓮花的同村的表房的鄰居。」方多病連連點頭,「正是,我和這位李兄也並不怎麼熟。」李那哥連連點頭,「正是、正是。」陸劍池道,「不知方少如何找到此地?」方多病涼涼的道,「這破村來來去去不過二十幾家,每家都找過一遍,待到半夜三更,自然就尋到這裡來了。」他瞪了「李那哥」一眼,「你們兩個,半夜三更在這裡搗鬼麼?」

  「我們本是要來吃飯的,」李那哥道,「結果客棧關門,房內更有許多奇奇怪怪的痕跡,好像有鬼。」方多病道,「這裡本來沒鬼,有你這個大頭鬼在,自然就有鬼了,本公子一路進來,什麼也沒看見。」李那哥正色道,「鬼這種東西,自然不是凡夫俗子隨隨便便就可以看見……」方多病「哦」了一聲,「莫非你看見了?」李那哥道,「這個……自然也沒有。」陸劍池道,「方少剛剛進來可能不曾細看,這客棧留有許多古怪痕跡,好像曾經發生過一件慘事。」方多病東張西望,「什麼慘事?」陸劍池托起手中的銅爐,「這裡發生過一場武鬥,而似乎每個房間的人都突然不見了。」

  方多病道,「打架不管是輸是贏,自然打完就走,難道打完還留下吃飯?又不是李蓮花……」李那哥道,「但這裡是客棧,如果不是客棧中所有人突然搬走,怎會將所有痕跡留下?要不然就是在某年某月某日,這客棧裡所有的人,不論男女老少、是武林高手或江湖百姓,突然之間統統死了。」方多病長大嘴巴,「這個……有誰能在短短時間內殺死這麼多人,屍體呢?你說人死了,屍體呢?」

  「沒有屍體。」李那哥道。陸劍池點了點頭,「或許等我們看完所有的房間,就能知曉發生何事。」方多病道,「呃……一定要看?」李那哥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問,「你也怕鬼?」方多病嗆了一口,「咳咳,陸劍池,當先開路,我們這就去搜查房間。」陸劍池微微一笑,手持劍柄走在前頭,此地雖然陰森可怖,說不出的詭異,但他堂堂武當弟子,自幼受道門薰陶,心氣清正,並不畏懼。

  方多病和李那哥走在他背後,待陸劍池走出三五步,方多病悄悄撞了李那哥一下,低聲道,「死蓮花,好端端的天下第一神醫不做,裝什麼『李那哥』?」

  「李那哥」低咳一聲,「那個……我名字還未說完,陸大俠要把我當作『李那哥』,我也沒有辦法……何況他想像中的那位李神醫我本也不大熟……」方多病瞪他一眼,「原來你是怕他發現你是個不通醫術的偽神醫。」

  李蓮花歎了口氣,目光自身周看了一遍,突地悄聲道,「你信不信這世上有惡鬼?」方多病搖頭,「不信。」

  李蓮花喃喃的道,「我本也不信,不過……不過看這客棧如此離奇古怪……所有本該留有屍體的地方,屍體全都不見了……也許……」方多病為之一抖,全身寒毛直立,「你說這裡本該留有屍體?」

  「我只是這樣直覺,」

  李蓮花搖了搖頭,「這裡有死過人的氣味。」方多病呆了一呆,他和李蓮花相識這麼久,這個人還從來沒有說過這種不著邊際的話,「死過人的氣味?」

  李蓮花的目光不住往四周看去,「嗯……死過許多人的氣味……並且——」他的腳步微微一停,往東邊走廊上的空隙往外看了一眼,「要凝神小心,這客棧裡好像還有什麼東西,在跟著我們走。」方多病臉色頓時變了,「有什麼東西?」

  李蓮花仍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一個腳步很輕的、體積卻不小的東西,我不知道它是個子很高或者是飄在半空,總而言之,它要比我們高上兩個頭。」方多病乾笑一聲,心中一股寒氣冒了出來,「那會是人麼?被你越說越像鬼了。你怎會知道?」

  李蓮花歎了口氣,喃喃的道,「如你和那位陸大俠這般勇氣可嘉、專心致志、毫不防備,自然留意不到房間以外的其他動靜,你聽到外面樹上的風聲沒有?」方多病點頭,「自然。」

  李蓮花瞪眼看他,「那現在我們在樹對面,這麼大的風聲,那棵樹不生樹葉,中間也沒有什麼間隔,為何沒有什麼風吹到走廊裡來?」方多病張口結舌,「這個……」

  李蓮花道,「什麼『這個那個』?」方多病苦笑,「那自然是有東西擋住了風。」

  李蓮花又歎了口氣,「那就是了,自外面那棵不生樹葉的樹到這裡,樹上、轉角、走廊的縫隙、窗戶,總之這一條直線上必定有什麼東西擋住了風,我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必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兩人正在悄悄談話,前邊的陸劍池已走到二樓第一間房門口,房門掛著一把大鎖,陸劍池出指捏住大鎖,指上運勁,只聽「咯啦」一聲碎響,腐朽的鎖芯斷裂,他伸手去推,竟然還是推不開,心中奇怪。方多病一晃身溜到窗戶之旁,伸出玉笛「嘩啦」一聲搗碎一扇窗戶,往裡一看,「裡面有床頂住門,過來這邊瞧。」陸劍池劍柄一撞,門邊窗戶打開,三人一起往房中看去。

  二樓的第一間房間中飄滿了破碎殘落的符咒,床鋪推到門邊,頂住了大門,所有的窗戶都以木板釘死,屋樑上懸掛著七八個八卦,屋裡有兩個佛龕,佛龕上供應著許多尊佛像,有些佛像竟是三人見也未曾見過的。然而縱然房間受如此多神佛保佑,封閉得如此嚴密,房中依舊無人,不知原來的房主是如何自這房間裡出去的,徒留一屋無法解釋的秘密。三人翻窗而入,陸劍池道,「屋主也好像在防備什麼東西進來。」

  李蓮花自地上拾起一張殘破的符咒,「這裡也有許多『鬼』字。」方多病點起火摺子一看,那半張符咒上大大小小寫了十幾個「鬼」字,奇形怪狀,不知是哪門哪派的道符。陸劍池在房中轉了一圈,輕輕跺了跺腳下,只聽腳下地板發出空空之聲,「下面恐怕有暗道。」

  李蓮花和方多病將地上符咒掃去,地上露出一個四方暗格,正好容一人進出,兩人合力提起暗格上的木板,木板一提,底下一片黝黑,方多病將火摺子擲下,頓時「呼」的一聲火焰熊熊燃起,三人同時「啊」了一聲,連退三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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