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藤萍 > 吉祥紋蓮花樓 | 上頁 下頁
五三


  突地嗅到什麼氣息,他本能的抬頭一看,卻是白煙,尋煙望去,只見不遠之處的樹下,一個人正點了旱煙杆子。關河夢抬頭看去的時候,那人轉過頭來,關河夢定睛一看,卻是公羊無門,不禁微微一笑,「公羊前輩,可是尋到了密室?」公羊無門下垂的眼瞼動了動,有氣無力的道:「沒有尋到,來這裡歇歇,小子你呢?」關河夢搖頭,「一無所獲,或者那玉梳只是玉梳,並非什麼鑰匙……」公羊無門嘿嘿一笑。金滿堂有件心愛的寶物,叫做『泊藍人頭』,那是個藍色的頭顱骨,只有貓頭大小,用黃金堵住雙眼和鼻樑,弄成杯子模樣,以那人頭杯飲酒,喝下人頭酒,能治百病,萬毒不侵,二十年來,只有十年前「四顧門」門主李相夷曾經得金滿堂招待,喝過一次人頭酒。此物是醫家珍寶,只是使用過一次,效力便減少一分,十分珍貴。「乳燕神針」關河夢非正人君子不救,這般遠道而來,為金滿堂治病,難道真是為了金滿堂這位臭名昭著的鐵公雞不成?正在兩人交談之際,身後房屋內有人驚恐萬分的一聲慘叫,卻是元寶山莊僕役的聲音。

  兩人一怔,回身掠入身後廂房之中,只見偏僻的廂房內,幽暗空洞的屋樑下,一個人正在梁下微微搖晃,關河夢脫口驚呼,「金元寶!」元寶山莊那發現金滿堂的僕役已坐在地上瑟瑟發抖,駭然之極,指著梁下的金滿堂吃吃的道:「總……總管……總管……」關河夢摸了摸金元寶的腳踝,「此人懸樑不過片刻功夫,快把他放下來看是否有救?」他縱起將金元寶放下,一試鼻息心跳,僥倖未死,頸上尚纏繞著他自己的腰帶,兩位大夫一陣急救,保住了金元寶一條老命。公羊無門在金元寶身上摸索了一陣,咦了一聲,關河夢臉現詫異之色,「公羊前輩,此人似乎不是因為受到驚嚇而瘋癲,這……這……」

  他的手指在金元寶腦後觸到一個圓形的細小凸起,在金元寶身上也有多處這般如豆子般的凸起,「這似是一種病。」公羊無門嘿了一聲,「寸白蟲!」關河夢點了點頭。所謂「寸白蟲」,是一種鄉間常見的疾病,多為生食豬肉牛肉而起,得此病者渾身生有蟲卵,狀如黃豆,在血肉之中蠢蠢而動,十分可怖,治療卻不甚難,只需下驅蟲之藥便可。只是如蟲卵隨血而上,入了腦內,便十分麻煩,蟲卵梗於腦中,重則喪命,輕則瘋癲,至於頭痛嘔吐,發熱畏寒,自也是少不了。

  此病多是食用了得病豬牛之肉,金滿堂的管家居然得了此病,實在又是奇怪得很。關河夢心裡暗忖:看來金元寶的瘋癲是因為寸白蟲而起,和金滿堂之死毫無關係,他在此時瘋癲不過是種巧合,得此病應該很久了。公羊無門老眼涼涼的看著瑟瑟發抖的那位僕役,「你還不走?」那僕役頓時驚醒,連滾帶爬的沖出房門,公羊無門語調突又變得氣若遊絲,「看來金元寶上吊,不過是瘋癲發作,不是見了什麼畫皮女鬼。」關河夢點了點頭,瘋子的行徑,確是不能以常人眼光揣測,「不知花捕頭他們找到密室沒有?」

  §名醫會 三、密室

  花如雪的確已經找到了密室,不過他找到密室是因為有人招呼他「密室在這裡。」,而那個語調認真面帶微笑的人自然就是李蓮花。

  那個所謂的「密室」,就在金滿堂臥室之內,其實也並沒有什麼稀奇,在臥室之內有個櫃子,櫃子上有個抽屜,那抽屜本是用來放鏡奩梳子髮油等等等等的,把那抽屜拔將出來,那櫃子靠牆的一塊便露了出來,牆壁上有一排細微的小孔,將翡翠梳子往牆上一插,大小長短正好合適,這便是所謂的「密室」。

  花如雪看著李蓮花小心翼翼拔出抽屜,尋到「密室」,那張老鼠臉上並沒有什麼驚訝的表情,他和李蓮花已不是第一次見面,這位「江湖神醫」醫術如何他不知道,但李蓮花在「碧窗有鬼殺人」案中的表現,令他印象深刻。李蓮花是個不怎麼笨的蠢貨,花如雪心裡冷冷的判斷。李蓮花插入翡翠梳子,證實這就是那個「密室」,松了口氣,微笑道:「我猜開鎖的東西如果是梳子,密室應該就在梳子該在的地方附近。」花如雪斜倚在門口,「打開來看看。」

  李蓮花指上用勁,那翡翠梳子質地堅硬之極,插入牆壁孔隙雖是剛好,卻無法轉動,卡在牆上。花如雪冷冷的道:「既然那梳子會斷了幾根,證明斷的時候並不是這般扭法。」

  李蓮花也很明白,齒梳會斷了幾根,不大可能是這般全悉沒入牆中的插法,如果一把梳子全都插入孔隙,扭起來要麼完好無損,要麼全部斷裂,甚至可能梳子從中斷開,不大可能只斷了幾根齒梳;要扭斷幾根齒梳,必定是只有斷裂的幾根齒梳插入孔隙,用力扭動方有可能。但這牆上並無凸起,孔隙也是一排十七個,恰好和梳子相符,卻是無法選擇。

  這密室究竟要如何開啟?李蓮花想了想,突然把梳子整個壓入牆中,只見那十七個小孔齊齊往下凹陷,牆中發出了輕微的「咯」的一聲,「我實在笨得很,董羚扭斷梳子,證明他找錯地方,用錯法子……」

  李蓮花喃喃的自言自語,「不過他找到的卻是什麼地方……」正在他發呆之間,那抽屜之後的牆壁緩緩推出一個小抽屜來,花如雪皺眉,那抽屜中只有一塊油光滑亮的黑色綢緞軟墊,墊下似乎襯著棉絮,倒是十分華貴,只是軟墊上凹了一塊,珍藏其中的事物卻是蹤影杳然,早已不翼而飛。

  李蓮花也很茫然,「金滿堂在牆壁裡藏著塊黑布做什麼?」花如雪雙眼翻白,陰惻惻的道:「這裡頭的東西不是被偷,就是被藏到了別的地方。」

  李蓮花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仍是看著抽屜發呆。花如雪抬頭看著屋樑,半晌道:「擦痕、吊死……嚇死……密室……失蹤的東西……」

  李蓮花隨他抬起頭來,微微一笑,「啊……唉……」花如雪緩緩的問:「你『唉』些什麼?」

  李蓮花啊了一聲,「沒什麼……」花如雪嘿了一聲,「這世上最無聊莫過殺人。」

  李蓮花的視線自梁上轉到花如雪臉上,那一瞬之間,花如雪突然省起這是李蓮花第一次正眼看他,眉頭一皺,卻聽這位神醫道:「這世上最簡單的,也莫過於殺人……」花如雪嘿了一聲,「殺人皆因人有欲。」

  李蓮花微笑道:「沒有欲望,怎能算人呢?」

  正在說話之際,卻聽方多病在外大喊大叫,「李蓮花——李蓮花——」花如雪冷冷的道:「這裡!」方多病聞聲立刻沖了進來,「金元寶腦子壞了差點上吊自殺我發現了廚房裡面的秘密灶門裡面木炭堆裡有……」

  李蓮花聽得莫名其妙,茫然道:「金元寶差點要殺你?」方多病暴跳如雷,「不是!是金元寶要自殺我在廚房……」

  李蓮花越發迷茫,「金元寶要在廚房殺你?」方多病被他氣得差點吐血,咬牙切齒一字一字的道:「金元寶剛才上吊自殺,被關河夢和公羊老頭救回來了!他、沒、有、要、殺、我!」

  李蓮花唯唯諾諾,方多病又道:「我在廚房灶門裡找到這個東西。」說完手掌一攤,花如雪和李蓮花仔細一看,卻是一張被火焚燒後殘餘紙片的邊角,上邊隱約有幾個字。

  那是一張質地精良的白紙,顏色微略有些發黃,被火燒去大半,熏得焦黃,邊緣卻仍然堅固潔白,歷經灶火而尚未化為灰燼,邊緣僅是焦黃,可見此紙質地奇佳,並非尋常白紙。方多病道:「這是一張溫州蠲啊!」

  李蓮花和花如雪臉色都有些微變,溫州蠲紙只產於溫州一地,以堅固耐用,質地潔白緊滑出名,十分昂貴並且多為貢品,在元寶山莊左近絕無此紙。

  金滿堂喜愛華麗,他平日使用的是蘇州彩箋,和溫州蠲全不相同。花如雪在朝中掛職,對溫州蠲自是熟悉得很,這確是一張溫州蠲,並且保存的時間已經很久了,邊緣之處雖然潔白,卻已沒有新紙那層皎潔之色。殘紙上尚留著幾個字,卻是潦草得讓人無法分辯,草書不像草書,卻也不似大篆小篆,看得人一頭霧水。見了方多病從灶門裡挖出來的這張殘片,李蓮花和花如雪全然把金元寶自盡未死忘在腦後,兩人只看著那張殘片苦苦思索,這張殘片是完整的一片邊緣,從上而下依稀留著四個字,蓋著一個印鑒,難得此紙歷經灶火而留存,上邊的字居然讓人認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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