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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那是一種——寂滅的眼神。畢秋寒看不懂,南歌看不懂,甚至趙普也看不懂,但是容隱看得懂,那是一種——寂滅的眼神,「所以你不能幫畢秋寒查案,只能幫他抓人。」容隱嘴角掠起淡淡一點冷笑,「你又是為了什麼?如此辛苦,為了……救這站在火坑上的『英雄豪傑』於水火之中?聖香,我一直以為你是很無情的。」

  聖香怔了一怔,突然笑起來,「怎麼你也這樣說?我還以為我一直都是很溫柔多情善良可愛的。」

  窖隱凝視著他,淡淡地道:「你不是救世主,我知道。」

  聖香又怔了一下,這次他看了窖隱的眼睛一眼,然後歎了口氣,「我不是救世主,一點也不偉大。」他的目光慢慢移到地上,而後移向門外,「我只是……不希望我爹傷心而已,」他喃喃地說,繼而承認道:「還有……我不希望皇上傷心……不希望愛我的人傷心,如此而已。」

  聖香……容隱的淡淡一點冷笑微微地暖了,「這才是我認識的聖香。」他淡淡地道,「你是一個多情的無情人。」

  聖香嘴角也有點笑,是淡泊寧靜點塵不驚的笑,「我不愛天下蒼生。」

  「你保護愛你的人。」容隱淡淡地笑,「所以你多情,亦是無情,你保護它,卻不一定愛它……這才是你最無情之處。」』

  聖香的眼神因容隱這一番話泛起一層琉璃之色。「嗯……」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聖香啊聖香。」容隱難得這樣說話,他喃喃地說,「達觀知命,隨所遇而能樂,不求己不愛世。聖香啊聖香,難道你想要成佛不成?」

  聖香緩緩眨了一下眼睛,「我不喜歡菩薩。」

  「那你何苦看破世情?」容隱直視著他的眼睛,「你不覺得看破是一種悲哀嗎?」

  聖香的眼神尤為寂滅,「我不知道。」

  「如果你能像普遍世人一般大哭大笑,能喜能悲,那才是你解脫的時候。聖香你太聰明了……」容隱緩綴地道。

  這次聖香笑了,笑意盎然,「容容啊,你能像別人一樣真心笑真心哭嗎?」他撇了撇嘴,等著窖隱回答。

  容隱默然,過了一陣,「不能。」他說。

  「正因為我們都是這樣自以為是死要面子的人,所以才總是這樣……」聖香喃喃地說,「容容,你不用擔心的。我……不會讓自己難過,也——不希望愛我的人難過。」

  容隱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他並不瞭解聖香,但也許這世上他已是最瞭解聖香的人,聖香……是一個奇怪的人、聖香的靈魂有一種奇怪的顏色,他看得清楚別人,別人的靈魂卻無法和他交融。他所想的事往往徑直超越了很多東西,隱隱約約接觸到並非常人所能理解和逾越的東西。那個境界和思想都太寂寞了,所以聖香他……沒有知音。

  「你決定為趙丞相、為皇上隱瞞你娘的事。」容隱默然了一陣,又冷冷地問:「你可曾想過你的親爹卻是當今皇上所殺?」

  「阿南說過,不願為死人而活。」聖香一笑,「太祖和娘都已經死了,我不會為死人悲傷,只是不願活人傷心為難。如能有所為,則當盡力,如此而已。」

  他說「我不會為死人悲傷」的時候笑得如槐花般清淡,聖香甚少笑得如此清淡,所以這樣笑起來的時候分外達觀。容隱凝視了他許久,方才淡淡地道:「我們都是這樣自以為是死要面子的人……不愧是聖香。」他霍然轉過身去,「笑姬的事我就當不知道,至於李陵宴我本來無意理睬,但如能幫你,我會盡力。」

  「聿木頭那裡你會告訴他嗎?」聖香問,「知道了可就是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容隱不答,過了一陣森然道:「就算你不說,難道他就猜不出?你莫忘了料事之能,他不下於我。」

  「那歡迎他和我一起死,」聖香笑吟吟地說,「李陵宴倒黴了,觸到了大黴頭啊——」他突然大叫一聲,「你老婆呢?我還覺得奇怪好像少了什麼東西,你那好漂亮的老婆呢?」

  容隱皺眉,淡淡地道:「你還是喜歡這般胡鬧……她去開封陪著眉娘。這陣子事多紛亂,聿修名氣越大仇人便多,所以她去說說看眉娘能否放下百桃堂。不過,希望不大。」

  「哈哈哈,說實話我很討厭你們那些老婆啦。」聖香眉開眼笑,「全部都不在最好,咱們哥們闖江湖滅魔教殺大魔頭李陵宴,然後流芳百世,千古傳唱,真是妙不可言。」

  容隱背過身去不理他胡說八道,「你那身衣服還想穿到什麼時候?」

  聖香吐吐舌頭,「立刻去換、立刻去換,容大人下令草民豈敢不尊……」

  武當道觀客廳茶房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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