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藤萍 > 送神舞 | 上頁 下頁


  「降靈!」阿鴉突然往正在燃燒的王府追去,平靖王和公主驟然一驚,只見降靈筆直地往燃燒的狀元府走去,阿鴉衣裳飄飄地追了過去。

  果然是遲鈍的人啊。狀元府前的樹上悄悄落下一個人,青色衣裙,正是師宴。她信巫教中自有一派不被人發現的追蹤之法。

  「降靈!」阿鴉在降靈差一步走進狀元府的時候一把抓住了他,有些驚詫、憤怒,「你幹什麼?這房子不能進去了!」

  「鸚鵡……鸚鵡在裡面……」降靈說。

  阿鴉一怔,果然烈焰之中傳來鸚鵡淒厲的叫聲,雖然隱約,但在鳥籠中生生被燒死無處可逃的滋味讓人不寒而慄,「不能進去了!」

  降靈推開他的手,「鸚鵡在裡面。」

  「不管多少鸚鵡在裡面,就算你進去也是陪它們一起燒死……」阿鴉悚然一驚。他記得剛才降靈說「那可能是他想燒死我」,難道這火是?牢牢抓住降靈的手,他一字一字地說:「我絕不讓你進去!」手中一握,他又悚然一驚,「你的手……」

  降靈的左手腕骨大概斷了,他不以為意,又說:「鸚鵡在裡面。」

  阿鴉大怒,「你給我回來!」他把降靈生生拉了回來,「明明知道有人要燒死你……你還進去救什麼鸚鵡……」他一句話還沒說完,突然府裡深處傳來了狗吠,似乎是一條小狗悲慘的叫聲。

  「福福!」公主追上一步,淒涼地看著烈焰中失去形狀的府邸。」

  「狗在裡面!」降靈突然掙開阿鴉的手,一步踏進了烈焰之中。

  「降靈!」阿鴉大驚失色,就在他全身一僵之際,一個影子掠過他身前,搶先進了狀元府。

  那是——阿鴉目光一聚,一個青衣女子飄然落地,落在四面都是火焰的華麗府邸,回身嫣然一笑,對他揮了揮手。

  師宴!阿鴉心中豁然開朗,原來是她!他一聲輕嘯,在師宴轉身往火焰深處奔去的時候亦刹那消失在狀元府門口。

  「喂!你們!」公主和平靖王駭然搶上幾步,看著搖搖欲墜漸漸崩塌的府邸,看著消失在火中的人影,滿心驚駭……為何要進去呢?為了那些鳥和那些狗嗎?

  一個人為了那些鳥和那些狗。

  其他的,是為了降靈。

  烈火如花,猶勝紅蓮。夜色漸漸深沉,那一屋的烈火在眾目睽睽之下越燒越高、越高越豔,像燒到了什麼特別昂貴的東西,輕輕地爆著火花。

  4.烈火紅蓮

  「降靈?降靈……」阿鴉沖人火海,冒著整個狀元府崩塌的危險四處尋找,「降靈——」

  四邊晃出——個人影,他本能地呼喚:「降靈?」

  「咳咳……」來人揮袖驅煙,「師宴!不是降靈。」

  「他到哪裡去!」阿鴉咒駡,身在火中,倒也不像先前那樣驚怒,「分明知道這是有人設計,竟然……」

  「因為鸚鵡在裡面啊。」師宴嫣然,「他穿過後院去了鸚鵡那裡,可是橫粱倒了,我過不去。」

  「橫樑倒了?」阿鴉眉頭緊鎖,「要如何是好?」

  「大豬喝水功你還記得嗎?」師宴笑吟吟地問。

  阿鴉振眉,「過來吧。」

  「不能怕疼啊。」她吃吃地笑,與阿鴉手挽手。兩人同時一聲清吒,縱身而起,自火焰中臨空掠過,落進了後院。

  屋外的人遙遙望著,像望見了神仙。但既然有如此神奇的本事,為何要陪那些畜生死在屋內?為何不在還可以出來的時機出來?平靖王掩面歎息,公主淚流滿面,這屋子再燒一陣,就是裡面困的是大羅金仙也絕然無法倖免!

  後院裡空間稍微大些,只是充滿煙霧,目不視物,嗆得人連聲咳嗽,「降靈在哪裡?」

  「不知道!」師宴饒是有天大的本事,在這烈火中心也施展不出來,只是揮袖驅煙,「小心點兒別走散了。」

  「砰」的一聲巨響,阿鴉大駭,一把拉起師宴的手閃過一邊。只見後院中的煙氣突然被一股強力震得全部往外飄散,視線一時清晰,只見降靈就站在不遠處的屋簷下,雙手捧住了一個鳥籠,正在這刹那清晰的時刻,他打開了鳥籠。

  「撲啦啦——?鳥籠中的鸚鵡展翅自烈火中飛去,那綠色的小小背影就似帶起了三人無限的欣慰和喜悅,隱沒於黑夜之中。

  「就是你!」也正在鸚鵡展翅飛去的瞬間,後院中一人暴起,「噹啷!」幾條鎖鏈往降靈的脖子上箍去,方才那震散煙霧的一下也是此人自地下暴起的緣故。

  「我等了十八年,等的就是你!」

  「叮」的一聲,金鐵交鳴,那一串鎖鏈被阿鴉短劍架開,師宴一把抱起降靈飄退,三人同時看著那從地上冒出來的怪人。

  那是一個渾身糜爛的怪人,卻散發著近乎惡臭的婆羅門花的氣息,雖然面目模糊,但那一雙眼睛卻出奇地清、出奇地黑白分明、出奇地充滿野心。

  師宴倒抽一口涼氣,「麻風主毒……」

  這就是京城真正的兇手,一個因渾身糜爛而不能獨自生存,要仰仗狀元爺救濟的恐怖凶靈!不,他還活著,並且也沒有全瘋。

  「紫蜒……」降靈突然說。

  此話一出,阿鴉和師宴都一驚。他竟然認得出這個全身血肉模糊的怪人?

  那人怪笑一聲,「十八年了,你還記得我?失敬、失敬。」

  「你……」降靈喃喃地說。

  「當然!我為何要一生如此不明不白地活著?你還記得嗎?十八年前我是什麼模樣?為何只因我是這種血緣便要妻離子散、便要妻子用毒藥來給我做飯,結果又沒有毒死我……只因為我是這種血脈的子孫我就該死?當我還沒有做錯任何事的時候為何沒有人同情我?現在我不幹了,我要得到我應該得到的東西!」他森然向降靈伸出手,「當年我讓給你的東西,你還給我!」

  師宴情不自禁地抱著降靈退了一步,這人模樣恐怖神態嚇人,不知是什麼東西。

  降靈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他,「什麼?」

  「不要裝蒜!」紫蜒惡狠狠地說,「神之靈魂!」

  神之靈魂?阿鴉和師宴面面相覷,那是什麼東西?

  降靈很久很久都沒有說話。紫蜒陡然仰天大笑起來,「怎麼?捨不得了?捨不得天下第一陰陽師?捨不得你的神力?還是——」他更加惡毒地說,「還是像我一樣,想要仰仗那個東西活下去,就算騙盡天下所有人都不要緊?」

  「神之靈魂?」阿鴉和降靈相處了六七年,從未聽說過什麼「神之靈魂」。

  師宴喃喃自語:「神之靈魂?那是傳說中的東西啊……」

  「是什麼?」阿鴉問。

  「就是神的靈魂是可以分開的,」師宴說,「被賦予神之靈魂的人同時具有神的能力,不過這種方法是被嚴厲禁止的邪術——聽說分了靈魂給人的神將受天雷之罰,那是很重的罪。」

  「降靈身上有神之靈魂?」阿鴉喃喃自語,「他竟然是個神?」

  「他是個神?」紫蜒陡然像聽見了什麼千古笑談一樣狂笑起來,「哈哈哈,降靈你自己聽聽,他們說你是個神?」他驟然停下笑聲,咬牙切齒一字一字地說,「你自己告訴他們——你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靈魂啊……」降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在這裡。」他的思維還停留在紫蜒說「當年我讓給你的東西,你還給我」,而後紫蜒說了一大堆,他似乎並沒有聽見。

  「那好,還給我!」紫蜒伸手。

  「還給你……」降靈露出猶豫的神色。

  「不管是什麼東西,不能給這個怪人!」阿鴉大喝一聲,「這人明知婆羅門花之血侵入人體必然造成失去自我的殺人狂,竟然以蛇牙為介害死京城十數位無辜百姓,罪大惡極!」

  「不能還給他!」師宴牢牢地抱住降靈,「不管他說什麼,都不要理他!」

  「噹啷」一聲,那鐵鍊自煙霧中震盪而來,師宴飄身閃開,阿鴉短劍截擊,只聽「噹啷啷」一陣聲響,鐵鍊糾纏在短劍上。阿鴉應變神速地踢起地上一塊磚石向紫蜒門面飛去,挫腕猛力往下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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