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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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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各自療傷的時候,在六音半昏半醒之間,那房間裡,似乎一直都索繞著皇眷的低語——「我欠你的,我還給你。自此之後,兩不相欠、你情我恨,一筆勾銷,老死,不相往來。」 五天之後,六音才第一次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就看見自己熟悉又陌生的房間,他在這房間裡住了六年,卻離開了它三年。 「叮咚」輕微的鈴響,在窗口。 凝視著窗口,六音過了好一會兒才看見有串東西掛在窗口,正隨著風輕輕地脆脆地敲擊,發出一些悅耳的聲音,很輕微卻很清晰。 那是他的玉鈴,和她的黃金鳳羽,不知被誰用一條淡黃色的絲緞系在了一起,就吊在他窗口之下。 而那個掛鈴的人還在,六音凝視著那個人的背影,有氣無力地笑了,「你居然會在這裡——」 那背影正對著夕陽,從六音的角度看來,顯得很暗,但輪廓很清晰。雖然幽暗,但是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感覺到這個人身上的每一寸衣角都是乾淨的,每一縷髮絲都是可以隨著風飄的。 還有香氣,一股淡若蓮花的幽香,從衣角、髮際揚起,若有若無地傳來。 那是個寂寞如蓮、孤意如月的男子,乾淨,也出塵;像帶著無限憂傷,卻也似什麼都不放在心上。 那是祀風師通微,一個落花寂寞、閉門無聲的男子。 「容隱不能在開封久留,聖香要回丞相府,聿修還有案子要審,有朝廷大事要做,岐陽那裡是太醫院,更加不能留你在那裡,所以,我留下來。」通微沒有回身,悠悠地回答。 「皇眷她——」六音喘了幾口氣,「她在哪裡?好不好?」 「我不知道。」通微淡淡地道。 「你不知道?」六音陡然從床上坐了起來,「她傷得那麼重,怎麼可能走得了?你們把她弄到哪裡去了?」 「她在神歆姑娘那裡,她是女子,我不方便照顧她。」通微緩緩轉過身,夕陽下,他看起來像個踏月摘星的神仙,仙風道骨。 「她沒有走?」六音松了一口氣,突然覺得全身都痛,哎呀一聲倒了下去,躺在床榻上,只覺得全身兩三百根骨頭全部都散了,不,全部都斷了。 「她還沒醒,自然走不了。」通微走過來,遞給他一顆藥丸,「她是外傷,而且傷得很重,岐陽說,可能有大半年她是離不開床的。你的傷勢也很嚴重,不過經過了容隱和聿修的調理,應該再過幾天就可以復原了。」他的語氣淡淡的,像不怎麼關心,但是從說話的內容看來,他卻是關心的。 六音哀號,「我全身上下,每一根骨頭都痛,容容和聿修怎麼治我的?把我拆散了再拼回來的?」 「他們各自為你耗損了三年功力。」通微依然無可無不可地道。 六音呆了一呆,反而閉上嘴不叫了。 「怎麼?」通微見他不接藥丸,把藥丸放進他手裡。 「這叫我怎麼還得清?我欠他們兩個……」六音哺哺自語。 通微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他詫異地看著六音,然後慢慢地問:「我們之間,你還要計算償還或者不償還?你究竟當不當他們是朋友?」 「是朋友就不必計較償還得清還是償還不清?」六音自言自語,呆呆地看著天空,「償還,為什麼總想著償還,卻不想著,就這麼厚著臉皮接受了,那又會怎麼樣?」他突然對著通微勉強一笑,「我會覺得愧疚——因為對於容容和聿修,也許我沒有機會報答他們同樣的東西。」 「他們只會希望你好,不會指望你報答。」通微平靜如恒地道。 他們只會希望你好,不會指望你報答。所以,如果欠了情,那是不必還的,因為付出的人只是希望,你得到之後會比現在更好,那就是他們的目的,而不是報答。 皇眷,我對你的心,也是如此。我不求你還我任何東西,只不過希望你活著,並且快樂如此而已。我不求你還我容顏,真的不求。 可惜,你到哪一年哪一月才會明白,愛與恨,生與死或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快樂我也快樂?你愛得那麼剛烈,恨得那麼固執,你到什麼時候才看得清楚,我對你的愛,其實很簡單?只不過是你一直不肯接受。 無緣無故,六音歎了曰氣,躺在床上閉上眼睛。他的眉宇之間,泛上一層黯然隨即又笑,自言自語:「那也好,至少有大半年,她跑不掉了。」 通微看著他全然忘了要吃藥的事情,手裡握著那顆藥,腦子裡不知道想什麼,微微搖頭,緩緩轉過頭去看那窗口,窗口的鈴。夜色逐漸深沉,滿窗外,有星。那鈴在夜風裡輕輕地撞擊,一陣陣依稀熟悉的鈴聲輕輕地傳來,聽在耳裡他猜測不出,六音會是什麼心情。 又過了五天,憑著六音良好的武功底子,雖然這一次傷得很慘重,卻也痊癒了。當然,他這麼快痊癒的原因,還有一個,他要去看皇眷。 岐陽的未婚妻神歆在開封暫住的庭院裡。 皇眷正在曬太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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