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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這一個字答得果斷而簡潔。聖香緩緩眨了眨眼睛,「我從不信你真能作大惡……他們已經冤枉你十年,如果還因為他們加在你頭上的罪……要你死——」他說到這裡停住,頓了很久,「那算什麼?」

  那算什麼?

  玉崔嵬無言以答。

  「我想看見一些……讓人快樂的東西。」聖香索然地說,「這世上讓人快樂的東西本就不多,壞人受到懲罰、謊言被人揭穿、真相被人知道、做好事受到讚美……我只不過想看見一些讓人快樂的事,很奇怪嗎?」他問:「什麼叫做『你如像他一樣,豈不更好?』」

  玉崔嵬再次無言以對,多年未曾溫熱過的眼眶突然熱了起來,再次有了心潮澎湃的激動。「壞人受到懲罰、謊言被人揭穿、真相被人知道、做好事受到讚美」,想看見這樣的事,很奇怪嗎?聖香是一個從眼到心都很澄澈的人,他並非看不穿世事的艱難,卻一直都懷著很簡單的心情,期待身邊的每個人都好。

  他想看見一些讓人快樂的東西,他能為此而犧牲而努力而堅持,之所以有這種期待,也許就是因為他自己並不快樂……期待身邊每個人都好,他為此無論怎樣都甘之如飴,也許就是因為他自己經歷了那些不好的往事……

  「你如像他一樣,你會比他做得更對,走得更准,」玉崔嵬說,「也活得更久。」

  聖香淡淡地笑,「我一直都很期待阿宛能做些什麼,做些什麼給我看……」他轉過頭去凝視宛鬱月旦離開後那些被雪淹沒的蹄印,「他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會成就可怕的事業,他會長大,變成一個完美的領袖,享受從沒有人能夠集于一身的榮耀、財富、權力、名譽。他能扶持正義,但要等到他足夠強大之後。」他的笑意從淺淡變得燦爛, 「他會活很久, 我……不想要那麼多。」他現在笑得很燦爛可愛了,「本少爺只想自己和親戚朋友全都快活而已,你是本少爺的朋友,而且本少爺覺得你是個好人,好人嘛——就是不該被冤枉的。」

  「聽到兵器聲嗎?」玉崔嵬含笑指了指東邊,「我聽說『白髮』、『天眼』帶著武當山下來的一批武林豪傑,和十一門派在汴京城外對峙,你聽,大概已經動上手了。」他慢慢地道: 「雖然你只是一個人,卻無法真的做到特立獨行,除非你為世所棄……否則,還是會有許多人,因為你和我的連累,死於非命。」他柔聲問:「怎麼辦?」

  聖香聽著風雪中傳來的兵刃交加的聲音,幾乎是有些困惑茫然,「他們為什麼要來?」

  「因為你和他們是朋友,他們雖然不相信我,但是相信你。」玉崔嵬含笑,氣質很沉斂,竟然看起來很可親,還有點可靠,「這個人世雖然讓人不開心的事情很多,但也有些傻瓜會做些蠢事,讓這人世偶爾也有些可愛的。」他拍了拍聖香的肩膀,「走吧,見你的朋友去。」

  第二十七回 九月寒砧催木葉

  兵刃交加之聲來源於朱仙鎮口,玉崔嵬和聖香趕到的時候,眼前已是一片狼藉。容隱、聿修、銅頭陀、 「祁連四友」、清和道長等等和另一群形形色色的江湖人鬥在一起,那群人裡也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少也都是一臉正氣。兩人趕到的時候只聽容隱正在冷冷地道:「我已再三說過,玉崔嵬即使罪惡滔天,殺人無數,大明山一事他確在救人,並無侮辱之意。各位前輩執意追殺,是否要白某與眾位當面為敵?」

  打成一團的人群裡,諸葛智也冷冷地道:「我等追殺玉崔嵬,本為江湖除惡,大明山發生何事老夫不知。『鬼面人妖』淫蕩好色,『白髮』賢侄也說他罪惡滔天,我等眾人為江湖除害,有何不可?賢侄與我等為敵,是否也被那人妖迷惑,受他指使?」

  此言一出,銅頭陀哇哇大叫:「老頭你胡說八道!你明明就是要殺人滅口……」

  「莽和尚,」另外有人冷笑,「你被人愚弄,全然不知善惡是非,阻攔我等為江湖除害,對你有何好處?」

  銅頭陀氣得揮起月牙鏟亂砸亂打,只聽諸葛智身後另有人道:「這惡和尚也不是出身正道,『白髮』、『天眼』雖說名聲響亮,皆悉來歷不明,誰知是不是『鬼面人妖』裙下之客?說不定也是秉燭寺出來的惡徒之後,才如此隱藏行蹤,諱莫如深!」

  容隱、聿修聞言都是眉心微蹙,果然薛衛明也是個莽性子,聞言大罵:「胡說胡說!誰不知『 白髮』、『天眼』二人少年英雄,俠義過人!出身師承絕非秉燭寺。」此言一出,諸葛智立刻拿到話柄,微微冷笑看著容隱、聿修,「兩位英雄年少,絕非出身秉燭寺,不知師承如何?不如當眾說清,以免大家誤會,如何?『容隱出身當朝樞密院樞密使,聿修曾為大宋禦史台禦史中丞、,兩人一人詐死一人辭官,豈可當眾說出?聿修辭官而去倒也罷了,容隱詐死乃是欺君大罪,卻是絕不可說。諸葛智此話一出,兩人沉默,倒似當真出身秉燭寺一般。

  薛衛明與銅頭陀都是一呆,不解為何事到如今兩人仍然不肯說出師承出身,正在這諸葛智暗自冷笑得意,容隱、聿修沉默之際,有人一聲輕笑,「這兩位大老闆手下錦樓十座美女如雲,豈是我秉燭寺可比?難怪諸葛前輩不識,我來給眾位介紹介紹。」

  眾人紛紛住手回頭——說話的人妖嬈嫵媚笑得花枝亂顫,不是玉崔嵬是誰?倒是大家都詫異:容隱、聿修在這裡拼死攔路不讓人追上他的行蹤,他卻自己回來了?

  只見玉崔嵬笑吟吟地往諸葛智面前走去,指了指容隱,「這位是洛陽城『白袖珠』的大老闆容老闆。」說著他對聿修拋了個媚眼,「這位是汴京『百桃堂』大老闆聿大老闆。諸葛前輩盡可與兩位親熱親熱。」

  「白袖珠?」銅頭陀茫然問薛衛明,「那是什麼?」

  薛衛明咳嗽一聲,「那是洛陽第一大妓院……」銅頭陀瞪大眼睛,驚詫萬分地看著容隱,喃喃地道:「@#$%……」

  聖香在玉崔嵬身後,聽他這麼介紹容隱、聿修的「出身」,一邊捂嘴笑到肚子痛。容隱、聿修倒是表情淡然,不以為忤。諸葛智心裡悻然,玉崔嵬之言他也只信三分,「刷」地拔劍出鞘,「玉崔嵬,你淫蕩好色,殺人無數,今日惡貫滿盈,老夫等人替天行道,以手中三尺青鋒取你項上人頭!」他一聲令下,手下男男女女應聲而上,容隱、聿修聞聲招架,刹那間在玉崔嵬身周兩邊人手兵刃對峙,一觸即發。

  「等一下I」聖香擋在玉崔嵬身前,面對諸葛智的長劍,揚眉大聲說:「統統住手!」

  數柄長劍瞬間指到了聖香頸項胸口幾處要害,諸葛智才捋須道:「年輕人為美色迷惑,實屬難免,看在你年幼無知,老夫不責怪於你,還不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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