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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灰衣人目瞪口呆之餘哭笑不得,普天之下就是鬼王母自己也沒想到有人敢把她視為信物的九命貓抓去剃頭,這麼剪了耳朵上的長毛,倒真是看不出來這只黑貓和其他黑貓有什麼不同。聖香把貓放掉,拍了拍衣袖的灰塵,嫌惡地看著鞋上的一點點塵土,「你還對大玉戀戀不捨?這屋裡有上好的柴刀,如果你嫌你那把刀不夠利,本少爺建議你用本少爺家的柴刀,大玉被本少爺點了穴道大概還在床上,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你現在不殺以後萬萬沒機會,以後沒機會了一定會後悔,後悔了一定會怪本少爺沒有提醒你,為了防止你日後痛心疾首呼天搶地,本少爺好心提醒你……」

  他嘮嘮叨叨個沒完,灰衣人「哼」了一聲,「陰楚翰,殺人不回頭。」

  這灰衣人竟是二十年前江湖上最有名的殺手——專殺貪官污吏盜賊魔頭的「刀行天下正」陰楚翰。聖香卻不認識這位偉大的白道殺手,他只對「殺人不回頭」這句話大大讚賞,連連點頭,「就是就是,大玉救你的命,你不能不認賬,現在不殺以後沒機會後悔的啊。」

  陰楚翰冷冷地看著這位驕縱奢華的少爺公子,「你就要死了。」

  聖香瞪著他,「你才要死了!」

  陰楚翰難得出言提醒什麼人,他還真沒見過有人聽他「刀行天下正」說出「你就要死了」五字之後是回答「你才要死了」,怔了一怔,只覺與聖香說話詞不達意又指東說西,糾纏不清,閉嘴沉默了片刻,「我走了。」

  「慢走,不送。」聖香揮揮手,一副笑倚春風、身陷萬丈紅塵舒服得不肯出來的樣子。

  陰楚翰越牆而去。

  聖香看見他離開,聳了聳肩,正想拍拍手走人,把折下來的梅花拿到他自己房裡去插,順便送玉崔嵬和聞人暖兩枝。突然「咿呀」一聲,柴房的門開了,裡面居然有人。聖香心頭一跳,驀然回首,只見推門的人臉色比剛才的陰楚翰還僵硬,身材高大濃眉大眼,正是趙祥!

  二哥……聖香方才的注意力全在陰楚翰身上,竟真不知道趙祥剛才就在柴房裡,此時怔神一頓,竟不知從何說起,只呆呆地看著他。

  「你在搞什麼鬼?」趙祥冷冷地看著他,「什麼九命貓?什麼『不容於天下』?剛才那人是誰?你朋友?」

  趙祥問了四問,聖香呆了好一會兒,才答了一 句:「啊……」

  「啊什麼啊?」趙祥臉上怒色漸漸湧起,「你在外邊胡作非為,惹是生非,到底在做什麼?你叫剛才那人殺誰?你膽子大了,平日胡鬧也就算了,今日你竟敢在丞相府內支使人行兇殺人,你到底有沒有當你是趙家的兒子?有沒有當你自己是丞相的兒子?」

  趙祥說到最後厲聲厲色,聖香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我……」他怕趙祥,聖香從小到大怕的東西很多,最怕的……是因他而怒走邊疆的兩位哥哥,那是從心底生出的無法言喻的歉疚與負罪感,他奪走了趙瑞和趙祥應有的東西,那本應全部屬於趙瑞和趙祥的父愛。

  「你好大的膽子!」趙祥氣得眼血絲、額頭暴青筋,「你自己見爹去!趙家有你這樣的子孫,簡直是趙家的恥辱!」

  「我……我……」 聖香脫口而出,「我只是……」

  「只是什麼?」趙祥冷冷地問。

  聖香定了定神,緩緩舒了口氣,他的右手握拳,「我只是……說說而已……說著玩的。」

  「殺人這等事,豈是可以讓你玩笑的?」趙祥臉色更冷,「你把什麼人藏在家裡?剛才那人是誰?」

  「二哥你在柴房裡幹什麼?」聖香定了定神之後卻顧左右言他,笑了起來,「你躲在裡面砍柴嗎?」

  趙祥指著柴房之內,臉色酷厲冰冷,「你自己去看看,我在柴房裡面幹什麼!」

  聖香心頭油然而生一股不祥之感,前進兩步探頭往柴房裡看去,眼眸微微一顫——柴房裡數十隻鳥雀被飛鏢釘在牆上,整整齊齊寫著四個大字:「斷玉焚香」。鳥雀剛死不久,血腥味被柴房裡的松香味掩去,聖香嗅著那柴房裡詭異的死亡之氣,「這是什麼東西?」

  趙祥厲聲道:「這是什麼東西你自己心裡清楚!什麼叫『斷玉焚香』?你到底在外面胡鬧了些什麼?你瞞著爹、瞞著全家上下什麼?還有——」他指著聖香房間的方向,「你房裡那位『客人』——究竟是什麼來歷?得的又是什麼病?做的是什麼生意?走的是哪一條道?聖香啊聖香,你當家裡是什麼?神通廣大無所不能——不管你在外面惹了多大的禍都能幫你擋的神仙府?」

  「我……」聖香剛泛上眼眸的笑意退去,咬了下嘴唇。趙祥已然打斷他,進一步厲聲道:「你可知當朝丞相都要奉公守法安分守己——何況你還不是丞相……你只不過是丞相不知從哪裡撿回來的——」趙祥的聲音到此戛然而止,他的嘴唇顫抖,黝黑的臉色頓時顯得蒼白,指著聖香的手指在顫抖。

  氣氛一時僵凝,有好一會兒,聖香沒說什麼,臉也沒有變色,也沒有笑。

  「聖香……」趙祥的語調沉了下來,突然變得有些局促,「我……」

  聖香搖了搖頭,淡然一笑,「我沒有生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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