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藤萍 > 極端優雅的少年 | 上頁 下頁 |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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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誠燕,」明鏡忽地停住腳步,清澈犀利的眼神透過眼鏡冷冷地看著她,「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楊誠燕也停了下來,「我不過想知道,明鏡是不是對自己的感情充滿了罪惡感?」 你只是想問我是不是對感情充滿罪惡感,卻扯到信任扯到殘忍扯到可惡去繞了一圈,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明淨很少看不透什麼人,楊誠燕,也許就是他看不透的一個——而且,她是個女生,這給人輕微的挫敗感。「我……」明鏡抿了下唇線,表情很是僵硬,「我……」他沒有說下去。 「那天晚上,為什麼會喝醉了?」她反而有點笑,氣氛像很輕鬆,就如散步擦過身邊的微風,溫和而不刺激,充滿彈性,能容納一切銳利的東西。 明鏡仍然很久沒有說話,她站在他身邊,衣裙在風裡輕輕地飄,一隻鳥在旁邊的樹上叫,叫得特別響亮。「我問他為什麼騙我說彩已經死了,」他突然說,「因為我……因為我……」他又靜了一會兒,「因為我一直對蘇白說我愛他,我被他吸引,所以我要瞭解他的一切他要把他的一切都告訴我,我們之間沒有秘密,因為我們是戀人。」 「你騙他?」她問,「你想知道蘇白殺人的秘密所以你騙他?」 「蘇白不正常地迷戀彩,所以我猜測他應該是個雙性戀的男人……我猜對了。」明鏡的表情逐漸變得淡漠和冷靜起來,「但是做錯了。」 「做錯了?」 「蘇白是個不可思議的瘋子,發瘋的時候很狂躁,但是他並不是沒有安靜的時候,」明鏡說,「他不發瘋的時候很紳士,他能出奇地體貼,他溫柔的方式讓人完全出乎意料,完全抵抗不了,我高估了自己……」他慢慢地說,「蘇白溫柔的時候,能把一座城市在燭光下輕輕地撕碎給我看……」 那是一種什麼比喻?楊誠燕第一次聽見有人會把溫柔比喻成「把一座城市在燭光下輕輕地撕碎」,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溫柔?「很難想像。」她輕輕地說,「昨天晚上,你還是以戀人的身份問他是不是騙了你?」 明鏡淡淡地說:「他發誓說彩已經死了他從來不騙我他一生一世只愛我一個人,但是我卻知道彩沒有死,不但彩沒有死,而且他在公司裡還有其他情人。」他抬頭看著天空,剛才那只如沙粒的鳥已經不見了,天空蔚藍得十分遙遠,「我為他燒了那本日記……」 明鏡的語氣是平淡的,越說越平淡,像燒成灰燼的心。像明鏡這樣花費了無數心血要為明衡報仇的孩子,燒掉了可以當作證據的蘇白的日記,可以說他曾經放棄了報仇的念頭,廢棄了自己所有曾經的心血,為了蘇白……也許他曾經相信過蘇白,而蘇白卻很徹底地欺騙了他。這場戀人遊戲裡明鏡輸得很慘,雖然雙方的柔情蜜意都是假的。「他也許知道我為什麼接近他,也許知道,我說愛他都是假的。」 「所以昨天你喝了酒?」她微微一笑,並沒有什麼同情的表情。 明鏡突然也跟著笑了笑,「酒是和蘇白一起喝的,他很能喝酒,我酒量很差。」 「為什麼喝了酒以後要吃安眠藥?」 「別人喝了酒以後會犯困,我喝了酒以後頭暈睡不著。」明鏡淡淡地笑,「我不適合喝酒,但是蘇白喜歡,我常常陪他喝。」 「啊,那你什麼時候陪我喝?」她聳了聳肩。 「喝什麼?」他看穿了她。 「喝茶。」她微笑,「和明鏡聊天很有趣。」 「你是個很奇怪的女生。」 「呵呵,怎麼會呢……」楊誠燕悠悠看著操場上漸漸多起來的同學,「呀,上體育課了。」 有不少學生發現了蹺課的明鏡和楊誠燕並肩散步,聚在一起議論紛紛,指指點點。她怡然微笑,並不避開,明鏡依然和她並肩行走,一直走到教學樓電梯門口,「誠燕,」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謝謝你。」 「不客氣。」她看著明鏡乘電梯上六樓回辦公室,自己轉身去操場上課,臉上猶自帶著微笑。明鏡瞭解她的用意,但不明白她的情意。她的確是做個假像讓同學們以為明鏡正和她在一起,那就能掩護明鏡和蘇白的關係,只是明鏡不明白她之所以願意做這樣的犧牲,是因為她喜歡他。 不想讓明鏡困擾,希望幫他一把,如此而已。 而關於彩,只是不想讓那麼單純善良的孩子一直處在蘇白的陰影裡,希望救他。 她覺得自己的想法很簡單,但事情卻比什麼都複雜,攪和在這樣危險的關係裡,也許真的會遇到意想不到的危險的事,但是她並不後悔。 §第五章 突然的狂歡 東崗醫院,本市唯一的精神病醫院。 星期天早晨九點。 楊誠燕提著一袋水果站在東崗醫院門口,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裙子,裙角在風裡輕輕地飄。八點半的時候,她已經問過能不能進去,但醫院回答不能進去,只能送錢和東西,人不能見。她自然沒什麼錢,又沒有身份證,而她也不知道彩在那一床、什麼號碼,甚至也不知道他是什麼類型的精神病,水果也送不進去。 她只能站在門口,抬頭看東崗醫院高高的圍牆。 圍牆上幾隻八哥在散步,天空依舊很藍,圍牆裡面傳不出絲毫聲音,這地方不像醫院,像個生人止入的禁地,像監獄。 停車的聲音驚跑了那幾隻八哥,她回頭看見一輛黑色的轎車在醫院門口停了一下,兩個人從車上下來,一個滿臉淚痕的中年婦女,另一個年輕男子扶著她。聽他們和門衛的對話,是來看女兒和女朋友的,她輕輕歎了口氣,多好的男朋友啊,心裡有些羡慕。目光一轉,突然注意到那輛黑色轎車轉到醫院停車場去停車,而正從停車場開出來一輛白色的車,她認得是輛白色本田,那是蘇白的車。 蘇白來看過彩了嗎?她看著那輛車揚長而去,蘇白對彩來說,是如此強大,像予生予死的神。蘇白真的有間歇性謀殺癖嗎?在他身邊,又有誰可能被謀殺?突然理解為什麼明鏡需要假扮戀人接近蘇白,因為蘇白謀殺的,都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 彩……不管他是不是精神有些問題,他也正在被蘇白……以異樣的方式,一點一點的謀殺著。 而明鏡何嘗不是?優雅絕倫的明鏡,冷靜從容的明鏡,聰明細心的明鏡,已經被蘇白殺死了一大半,或者,仍然在逐漸死亡中。 「誠燕。」 她驀然回頭,只見明鏡米色外套墨藍棉質長褲,穿著一雙球鞋站在她身後,很少看見明鏡這樣打扮,他一向喜歡精緻的衣著。「明鏡?」 明鏡提著一個粉色的大盒子,她看到上面蛋糕的圖樣,「誰生日?」 「蘇白。」明鏡淡淡地說。 「今天?」她訝然,隨後跟著笑了起來,「明鏡還真是……知難而上,不給自己退路呢。」她沒有想到明鏡受到如此大的打擊以後,仍然能夠以戀人的身份,繼續留在蘇白身邊——面對著殘忍的心愛的人,仍然要編制愛慕的謊言,只為求得接近蘇白的機會,明鏡就如蘇白掌握中的老鼠,苦苦周旋著貓捉老鼠的遊戲。 「很重嗎?我來提。」明鏡沒有回答,看了一眼她提的水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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