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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你,有傷。"

  落梅斜飄,掠眉掠鬢之際,那人低聲道,聲音沙啞,如石磨轉動,和俊俏的外表渾然不配。唐儷辭舉手為禮:"不知兄台如何稱呼?為何事前來?如此摧花,令人惋惜。"那人低聲道:"我,在算卦,非是摧花。"唐儷辭道:"落梅為卦,莫非兄台做的是梅花易數?"那人沙啞地道:"我,就是梅花易數。"

  梅花易數,乃是落梅為卦的一種方法,這人竟然自稱梅花易數,莫非其人自居為一卦?又或是真正精通此術,癡迷到走火入魔的地步?唐儷辭微微一笑:"不知梅花兄算出了什麼?"

  梅花易數道:"你,殺了餘泣鳳,該死。"唐儷辭道:"這梅花兄算得就不對了,餘泣鳳非我所殺,乃是劍堂意外爆炸,不幸身亡,與我何干?"梅花易數道:"梅花,說你殺了餘泣鳳,我,說你殺了餘泣鳳,你就是兇手。"唐儷辭道:"原來如此,承教了。"

  鐘春髻在門後窺視那"梅花易數",只覺此人行動之間略顯僵硬,雙目無神,說話顛三倒四,似乎神志不清,心裡駭然,世上有誰能令七花雲行客變得如此?梅花易數只怕是被什麼邪術控制了心神,關鍵也許就在剛才那幾聲弦響。屋側陡然風聲如嘯,那灰衣人身影如電,刹那搶到唐儷辭身側兩步之遙,手持之劍劍長八尺,竟如一柄長槍,劍尖拄地,劍氣掠土而過,其人身周丈許方圓之內飛沙走石,淪為一片空地!唐儷辭和身後房屋在他劍氣之內,頓時唐儷辭衣發俱亂,屋後屋瓦震動,牆上白灰簌簌而下,似有地震之威。鐘春髻受此震動,在門後連退三步,失聲道:"狂蘭!"

  原來"七花雲行客"共有七人,此七人原名為何世上誰也不知,在江湖上經常出現的共有三人,號為"梅花易數"、"狂蘭無行"、"一桃三色"。這幾人為中原劍會貴客,每年劍會之期,都被列為劍會評判之一,每位參與劍會比武之人所施展的劍術武功,都要經過這幾人的眼,寫下評語。雖非白道中人,七花雲行客也絕非奸邪之輩,和餘泣鳳交往甚篤,但不知為何餘泣鳳淪為風流店座下棋子,連七花雲行客也被其網羅,風流店究竟有何妖法邪術,能操縱這許多人的意志?

  門外唐儷辭一人對上梅花易數和狂蘭無行,梅花易數神志似清非清,狂蘭無行一身灰衣,披頭散髮,渾然不知究竟是清醒還是糊塗,然而狂蘭長劍橫掃,梅花易數衣袖一揚,十來朵白色落梅破空而來,淩厲之處勝於刀刃,直襲唐儷辭上身十數處大穴!

  唐儷辭背靠房門,此時此刻,他卻眉頭微蹙,手按腹部,微微彎腰。門後的鐘春髻整顆心都懸了起來,幾乎脫口驚呼,危急之刻,唐儷辭要是舊傷發作,無法抵敵,那房內五人豈非全無生還之望?十數朵白梅破空,唐儷辭橫袖一掃,梅花被袖風擊落,然而狂蘭八尺長劍帶著淒厲的劍嘯,已緊隨白梅之後攔腰砍來。這一劍非但是要把唐儷辭一劍砍為兩截,連他身後房門都要一劍砍開,梅花易數白梅失手,人影如花蹁躚,搶入劍光之下,梅葉刀夾帶點點寒芒,盡數攻向唐儷辭雙腿雙足。"啪"的一聲輕響,唐儷辭空手奪白刃,右手雙指捏在狂蘭長劍之上,然而雙指之力難擋一劍之威,雖然劍勢已緩,卻仍是斬腰而來。梅花易數矮身攻擊,梅葉刀已至唐儷辭膝旁,若是一刀下去,便是殘疾!鐘春髻臉色蒼白,如此攻勢,世上幾人能擋?卻聽唐儷辭在疾劍厲刀之中柔聲道:"鐘姑娘,來者只有兩人,帶人離開!"他驀地雙指一扣,狂蘭長劍應他雙指之力,竟而一彎,"叮"的一聲恰好擋住膝邊梅葉刀,長劍隨即彈回,劍勢不減,唐儷辭背靠房門無處可退,梅花易數一伏躍起,梅葉刀刷的一記掃頸,雪亮的刀光之中乍然暴射出一片淡紅之色,那是刀柄處噴出的霧氣!這兩人一人出手已是絕頂高手,兩人聯手,不過兩招,唐儷辭已在必死之地!

  "我還真不知道……拼真功夫,究竟能拼得了幾個……"唐儷辭幽幽地道,梅葉刀掃頸而來,他右手握拳橫擋,只聽"當"的一聲脆響,梅葉刀斬在洗骨銀鐲之上,刀入鐲半分!唐儷辭橫腕力抗,梅花易數全力下斬,一時膠著!狂蘭長劍隨後而來,劍刃沾到唐儷辭衣上,已聞衣裳撕裂之聲,唐儷辭左手自懷裡取出一樣東西,"叮"的一聲架住狂蘭長劍,其物掠空,發出一陣銳利的嘯聲,卻是半截銅質短笛。三人同時發力,唐儷辭右腕擋刀左手架劍,全身都是空門,然而梅花易數和狂蘭無行都覺一股烈如熾火的真力自銀鐲銅笛上倒行灌入自己經脈,運氣相抗,三人已成內力拼比之勢,雖然唐儷辭再無第三只手抵擋攻擊,梅花易數和狂蘭無行卻也無法分心出手。地上風沙靜止,梅花不再,清雅絕俗的居所,兩招過後宛如一片廢墟。

  他有意拼比內力,那是給她帶人走脫的機會。鐘春髻心念電轉,帶走還是不帶走?唐儷辭一人力拼梅花、狂蘭二人,能拖延多久?她點開普珠上師身上穴道,低聲問:"大師,怎麼辦?"普珠上師一拂袖,房中眾人穴道全開,他唇角溢血,冷冷地道:"你等先走!"鐘春髻急道:"大師,你真力未複,怎能動手?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古溪潭閉目調息,急欲恢復幾成功力,那是堅決不走的意思,池雲滿臉怒色,方才唐儷辭使詐將他擊昏,他還餘怒未消,自也是不走的。沈郎魂調息一周天停下,淡淡地道:"既然你們不走,我和鐘姑娘帶蕭奇蘭先走,此地不宜傷患。"他也不說他去哪裡,將蕭奇蘭抱起,"日後我自會和你們聯絡,走了。"人影一晃,他已帶人先走,鐘春髻跺了跺腳,暗道此人怎麼自作主張?抱起鳳鳳隨後追去。

  古溪潭、池雲幾人,雖非武功獨步天下,但如此遭逢暗算卻是少見,尤其對池雲而言,更是平生奇恥大辱,略一喘息,幾人打開大門。只見門外三人戰況膠著,梅花易數和狂蘭無行頭頂白氣蒸蒸而起,唐儷辭獨對兩大高手,臉色暈紅。梅花易數刀柄之處不住有淡紅色霧氣散出,非香非毒,不知是何物,幾人開門一嗅,各有窒息之感,不約而同閉住呼吸,站到上風換了口氣。

  "離開!"唐儷辭臉色暈紅,嘴角微微一勾,他竟還能說話,這兩字飽含真力,聲音不大,卻震得梅林簌簌震動。

  普珠上師黑髮飄拂,頂在夜風之中,拂起的是一股冷峻肅殺之氣:"不殺惡徒,絕不離開!"他掌上運勁,緩緩舉到梅花易數身後,這位和尚,竟是不管是否光明正大,便要一掌斃敵!唐儷辭右手銀鐲一動,梅葉刀驟進三寸,抵在他頸項之側,刀尖觸頸,流下一滴鮮血:"離開!"普珠上師掌勢一頓,古溪潭變色叫道:"唐兄你——"為何寧死不要援助?為何定要眾人離開?池雲一邊看著,唐儷辭眼瞳一轉一眨,他咬牙切齒地低聲罵了兩句,突地出手點中普珠上師和古溪潭的穴道:"我走了!"唐儷辭微微一笑:"不送。"池雲夾起二人,怒道:"你若死了,老子和你沒完沒了!"他向著沈郎魂的方向,一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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