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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阿盼娥?永璉的身子微微一震,到底還是把她給牽連進來了,自己一生敗破也就算了,不能連累她……他可不是長鬍子這樣的傻瓜,微微一頓,就知道賀孤生必然跟隨在後,只是若是要擰斷脖子賀孤生也未必能及時阻止。耳邊的聲音繼續,「這丫頭為你瞎了眼你知道嗎?人家對你深情你莫辜負了人家,殺了弘曆封這丫頭做個皇后她一輩子都不必愁了……」

  這丫頭為你瞎了眼睛——永璉陡然整個人繃直,她瞎了眼睛?怎麼會呢?怎麼可能?她那天不是還笑得好好的,她還會澆花還會唱歌,還用那樣癡癡的眼神看著他,她怎麼能瞎了呢?他的心這一刻如此清晰,長鬍子冷笑一聲,「我懶得騙你,這丫頭沒你恐怕是不能活的,你沒這丫頭大概也好不到哪裡去,殺了裡面的皇帝老子,你們就可以雙宿雙飛了。」

  你逼我殺親爹,恐怕是報復心更強于奪江山,你——恨我毀了你周詳的大計,所以你報復我。永璉略略一個冷笑,像冷風拂過了他的衣袂一般,阿盼娥和爹,他選誰?

  「宣永璉進殿——」屋裡的人一聲宣號。

  他走了進去,心裡沒想著選誰生誰死,只是不斷的重複著一句話:她為他瞎了眼睛。

  乾隆第二次用驚怒交集的目光看著這個已經化為「妖孽」的兒子,為什麼他每次出現都要伴著血雨交加?一來一去都要帶走那麼多人命?這個孩子小的時候乖巧聰慧,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你有什麼話要說嗎?」他簡直心痛已極!「你殺害親母,還要謀害朕!你你你……朕真想不出來怎麼會生下你這樣一個孩子?」

  永璉不答,他的心不在這裡,他也不辯解——如果沒有他這「妖孽」隔空一攔,乾隆恐怕就不能好端端地坐在上頭了。皇阿瑪自然不知道那劍陣是誰擋的,那時候大家都蒙了面天知道誰是誰?這些都不重要,皇阿瑪當他是什麼,是要殺要剮,兄弟們如何看他,統統都不重要,永璉現在想的只是那傻丫頭的眼睛為什麼會瞎了?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她傷不傷心?怕不怕?

  眾人的眼睛牢牢地盯著這禍亂朝廷的妖孽——已

  應死過兩次卻仍然活著的端慧太子。只見他依然長髮長衣,當堂一站,風帶著袖角、衣角、發角略略地飄,皎柔。一生未見過如此皎柔的男子,見則心痛的男子。皇上震怒,天威難測,永璉卻站在那裡自指而足一動不曾動過,就像他根本沒聽見乾隆的驚怒。

  「嘭」的一聲,乾隆震怒的一掌拍在案臺上,「永璉!朕問你話,你聽見了沒有?」

  永璉微微抬頭看了乾隆一眼,這是他敬愛了一生的男人,「聽見了。」他回答,口氣是順和的,一點不見驚色。

  聽見了?就如孝順兒子對父親的耐心,無論父親多麼暴躁都能寬容的好脾氣。各位皇子大臣面面相覷,不知道永璉肚子裡打著什麼主意。

  「殺了他!」長鬍子顯然人在殿外,傳音直傳到永璉耳邊。永璉微微一笑,笑若浮生紅塵,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微笑過,「皇阿瑪,有人叫我殺了你。」他平和地說,「殺了你好做皇帝。」

  他此言一出堂上一片譁然,隨即落針可聞,大家都黑著臉等著乾隆的反應。「你果然是個好兒子,你還記得朕是你皇阿瑪?」

  「我不會殺,我——從不願流血,為什麼這麼多年居然忘記了?我從不願流血,因我知流血的痛。」永璉低聲說,他沒理乾隆說了些什麼,只是這樣喃喃自語。

  乾隆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聽懂,「你到底想說什麼?」

  永璉搖頭,輕聲說:「沒有。」

  堂上有一陣子是死一般怪異的寂靜,乾隆的臉色極度不好看,永璉卻瘋瘋癲癲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我忘記了從活過來的那天開始就不姓愛新覺羅了,所以我做錯了很多事,皇阿瑪,對不起。」永璉微微一笑,「等我做完了最後一件事,皇阿瑪你殺了我。」他這樣說,聲音並不大但人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人人都驚駭地看著他不知道他要發什麼瘋。剛才那位帶他來的好兄弟已經暗自傳令調兵遣將要抓住他這個瘋子了。但永璉只覺得有些好笑,他是赴死來的,這些人卻還怕他,因為他們不懂一個人活得好好的為什麼要死?不為什麼,也許只為了我錯了,我也累了。他輕飄飄地轉過身,那一轉如阿盼娥第一次在苦力街見到他打著油傘轉身而去的那一轉一樣,那樣美。他面向著殿外,「蔣裘,把她放了吧,難道你當真要在皇上面前殺人,擰斷她的脖子嗎?」永璉的聲音淡淡的,「你不敢的。」

  殿外的長鬍子幾乎被他氣得吐出血來,被威脅的人有像他這樣雍容的?這個女人的確是他愛起來刻骨銘心的女人,他不止一次看見永璉在品安坊柳樹上看這丫頭一看就是一整天。他愛這個女人,但卻就是看不到他為這個女人掙扎痛苦的表情!長鬍子——蔣裘正

  是在狐夜盟計劃破滅之後恨不得看永璉痛哭流涕的表情,但永璉偏偏越來越淡!開始還可以爭吵幾句,現在簡直就像你拿一塊烙鐵去烙在他胸口他都不會叫——聲——氣死他了!

  殿外有人?守衛皇上的侍衛們順著永璉的目光沖出去,把蔣裘落腳的大樹團團圍住,萬箭上弓,只待一聲令下,無論你武功多麼了得也要立即成刺蝟。

  蔣裘微微冷笑,把手裡點了穴道的女人拉過來檔在身前,「太子爺,這些箭若是射了上來,先死的一定不是我。」

  「箭不會射上去的。」永璉神志清明,淡淡地說,「你是狐夜盟謀反的首腦,他們要活的,要你的口供。」他就當沒看見他自己身邊也是一圈弓箭手,只是說:「放了她,這一切的事都與她無關,她本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知道。你殺了她也只會激得我拼命,你不殺她還有大半年監牢之日可活,你殺了她我讓你立即死在這鳳凰樹下。」他的語氣並不激烈,但只要是人都知道他不是在恐嚇。

  他居然利用衛宮侍衛的強勢來逼他放人!好一個永璉!他掌管狐夜盟這麼多年居然不知道永璉有這樣的才智!「我死之前也要看一眼你傷心欲絕的表情!」蔣裘突然冷笑,「我有個主意,我不殺這丫頭,我戳破她的耳朵,讓她又瞎又聾,看你是不是還愛她!」他實在是恨

  永璉,皇位至此早已無望,只要永璉痛苦他就會覺得快意。

  乾隆鐵青著一張臉負手看著這兩個亂黨自己在那邊窩裡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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