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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一瞬間,君知明白了許多事。額娘的病是局起,誰暗自下毒,傳送消息給寶福,利用他對額娘的感情,逼迫自己上京探母,永璋在朔平府一旦知道自己不在了,就立即回京。他知道自己必然是到這裡來了,今夜元宵是探宮佳日,料准自己必來,毒死額娘嫁禍自己——如此,皇阿瑪親眼所見當年的愛子化為妖孽,縱然活著,也是人世的妖患了。

  即使——皇阿瑪不會立即殺他,他也必然落到知會皇阿瑪這件事的功臣手裡——看情形,這功臣就是永璋了。

  「皇上駕到乾清官——」

  太監尖銳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君知抬頭,十三年不見的英武的步履踏進門來,容顏雖然蒼老了許多,帝王尊貴之氣卻更濃郁了些,那是大清的高宗皇帝,他的親生父親!是他年幼的時候以為自己長大後將會成為的人,十三年後,那人英武依舊,而自己卻一身流衣成了最不可能成為的……假女人……

  乾隆顯然驚愕與憤怒交集,他正在遊園,永璋卻急急通知他病重的金佳氏已死,居然說什麼當年的永璉未死,說他自墳墓裡爬出來禍亂國家,已成妖孽殺害親生母親,下一步就是殺害他這個親生父親!死而復生的永璉什麼都殺,而且他男不男、女不女,若讓世人看見了必然要丟盡皇家的臉面,若不殺此妖孽,紫禁城將要大亂了。他自不信什麼死而復生的妖孽,但踏進門的一刹那,他就看見這個驟然抬頭的黑衣人。他慈眉端目,容顏宛若年輕時的金佳氏,他若不是永璉,是誰?難道當真有墳裡僵屍這回事?

  「大家都別過去!端慧太子的僵屍弄死了皇貴妃,皇貴妃已經西去了……」不知道誰在外面嚷嚷。

  永璉……他惟一封為「太子」的兒子!乾隆驚怒過頭反而不曾發作,只是牢牢地盯著這個十三年不見的兒子。他的確不曾剃髮,一頭長髮如水,雖然一身夜行服,卻洗不去他渾身那種刻到骨子裡的靜與柔!那是……那的確是——女人的味道!乾隆倒抽一口涼氣,指著他,「你——」

  黑衣人微微地笑了,笑得苦,「皇阿瑪。」

  「你、你……」乾隆望著床上人的淚與血,驚憤過頭的震怒終於發作,「你是人是妖?害死親娘,你還是不是人!」

  害死——親娘?君知的眼刹那間轉為無邊無際的空茫,他——甚至不曾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他們聯合起來害死他,然後害死他娘,最後還希望他爹親自下令殺死他的兒子——而那些希望如此的人,就是他爹的另一些兒子,他的親兄弟。

  不要逼他。他不是菩薩,他可以忍別人來殺他,他可以不要流血而寬恕那些猥瑣的小人,但是把他逼上絕境——君知就不存在,他就變成了永璉,君知不願流血——而永璉卻和眼前這些殘忍好殺惡毒卑鄙的人流

  著相同的血!

  乾隆見這黑衣人又笑了,笑得居然讓他心痛,只聽他低聲說:「額娘不是我害死的。」

  「給我拿下端慧太子!」乾隆充耳不聞,這死而復生的妖孽讓他恐懼了,連連倒退,站在重重侍衛背後,他厲聲指揮,「給我拿下這逆子!」

  誰也——不曾相信過他,誰也不希望他活著,即使是曾經愛過他的人。他活錯了嗎?君知——不!永璉突然淒絕豔絕地冷冷一笑,"我從不願傷害任何人,即使——別人曾經殺死過我。」他重重地看了永璋一眼,那一眼讓永璋居然輕微地不安起來。「我也從不願回到這個地方,我知道這裡不會有人歡迎我。」他的眼自空茫變成了血色,一滴血淚劃過眼眶,「是你們逼我回來!是你們——逼我——流血。」他緩緩地從床榻上站起來,「讓開!」他語氣平緩地說,直視著乾隆和永璋,「有人在等我回去,我若死在這裡,老天也會覺得對我不公。」

  永璉的聲音輕而妖,在屋裡繚繞,震懾得居然誰也不敢動手,他筆直地向前走了一步,千萬支長槍對準了他的胸口,他走一步,那些槍卻退一步。

  「拿下這妖孽!重重有賞!」乾隆揮袖震怒,他怎麼能明白呢?他永不能明白永璉的苦痛,正如他永遠不能明白為什麼某些花會有毒——那不是為了傷人,而是為了自衛啊!不需掙扎求生的人是不能理解的。

  「師父,對不起……」永璉陡然一聲厲笑,一手握住了擋住他的三支槍頭,一震手,三名侍衛被他的「過脈針」心法震傷,倒跌出去。乾清宮登時陷入了一片殺伐之中。

  血、血、血……

  血色元宵,燈月如血,如妖……

  阿盼娥在客棧裡等,元宵的月很大很圓,但看起來似乎不怎麼吉利。她心裡感覺君知不會回來,等的心情分外的奇怪,等著一種她分明知道不會回來的東西。時間一分一分的過去,君知回來的可能就一分一分的小,她有一種錯覺,君知像一隻風箏,放出去了斷了線就不能夠回來了。

  外邊突然喧嘩了起來,她這客棧和紫禁城離得很近,皇城裡的聲音。

  「紫禁城裡來了妖怪!你看那道紅光!那就是妖怪駕的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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