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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怎麼不見鷹語,相信黃大人心知肚明,只是這表面功夫還是免不了的。江蘭舟笑應:「在山間遇了場雨,隨行的仵作滑絞扭傷了腳,魏師爺也染些許風寒,兩個無用之人在驛店彼此看顧著。江某怕耽誤了黃大人辦案,因而先行,他二人隨後便到。」

  「這樣呀……本官還想著江大人這頭有魏師爺跟著,會審方為公平,省得傳出去說本官將江大人喚來卻是獨斷辦案,那可不好。」黃大人似是有些惋惜,隨即橫肉一歪,又轉了語氣:「可這升堂在即,怕是不能等了。」

  江蘭舟笑眯了眼。「黃大人公正廉明,眾所周知,有江某為證,又有誰敢說您獨斷?江某若有不同意見,自當與您細細商量了,黃大人只管升堂,無需多有顧忌。」

  黃大人聞言先是一頓,後又緩緩揚了肥厚的唇。

  昨日深山雨中發生什麼事,他自是知道;今日見江蘭舟前來,證明陳大人派去的殺手沒能傷得了他……

  原本只想傷他一傷,拖延至此案開堂審了,此屍押回京中,便對陳大人有了交代。這當中出了點差錯,但少了錢大人的眼線魏師爺,江蘭舟一個人又能變出什麼花樣?

  在別處他不敢說,可在齊玉他即使不能隻手遮天,也能掩去半邊天;公堂之上他說黑便是黑、說白就是白,江蘭舟只能乖乖就範。

  眼下這案子也算是關起門來審了,日後江蘭舟要翻案,要領回此屍,也只能乖乖回京求陳大人高抬貴手。如此正中陳大人下懷。

  江蘭舟與陳大人之間的恩怨他不清楚,只知一旦替辦好此事,往後榮華富貴便享用不盡。

  黃大人看著眼前帶著微微笑意的江蘭舟。此人一入齊玉縣衙,便是囊中物,姿態再低又如何?向他示好又如何?就算是搖尾乞憐,也得他肯施捨,江蘭舟方能見到一線生機。

  只要自己堅持不交出屍體,江蘭舟也奈何不了他。

  「江大人能這麼想,本官就放心了。」衡量了利害關係後,黃大人欣慰地點點頭,轉頭向師爺令道:「吩咐升堂吧。」

  聞言,江蘭舟微楞,看了眼門外天色。

  黃大人暗笑著,道:「大人放心,時刻雖已近黃昏,可本官握有州牧大人的赦令。此案牽連甚廣,當盡速結案,還苦主一個公道,因而若本官判斷當夜審,便能夜審。」

  有一種人,非是要將特權行使到極致才能甘心,而他除了奉陪,並沒有其它選擇。江蘭舟點了點頭,將由福平帶來的屍賬拿出,遞了向前。

  黃大人只是掃了一眼,並沒有接過。他逕自起身行到門邊,才道:

  「江大人,請吧。」

  江蘭舟只有將屍賬握在手中,隨他出了花廳。

  一路尾隨黃大人身後,他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黃大人顯得自信滿滿,若沒有十足把握,斷無理由如此咄咄逼人……

  究竟他想如何辦理此案?

  屍已驗,屍賬已錄,就算福平仵作不在堂外候傳,主審若對檢驗有所疑慮,身為福平縣令,他便能答黃大人的問話;而就算牽連齊玉過往的案件,當傳喚嫌犯與苦主問話,而不是對日陽的屍體作文章。

  可黃大人方才並未收下他帶來的屍賬,這舉動令他不禁猜著……莫非黃大人想重驗,再藉重驗在屍身上做手腳?江蘭舟也在堂上會審,若是齊玉的仵作做了手腳,他又怎麼會看不出?

  還是黃大人打算當著他的面顛倒是非?齊玉縣衙在黃大人的掌控之下,他說往左,沒人敢往右?

  到此關頭才不得不承認,權勢或許真有用,亦真重要。他分明身處官場,卻自以為清高,能守得住什麼了?

  若無權勢,空有理想,一切只是空話。

  江蘭舟垂了垂眼。前方肥大的身影轉往廊下另一頭,他抑不住心中忐忑,卻也只能跟著入了堂中。

  齊玉縣的公堂面西,屋簷蓋頂,向外延伸出去,便是露天的惠堂。黃大人一身威武官袍如新,迎風飄起,來到堂上大位,一掀衣袍坐下,才噙笑指了指師爺為他備好的位子。

  江蘭舟來到案前坐下,往外看去,此時正夕陽西斜,照了一地霞色。

  惠堂中,日陽的屍身已被抬入,不是置於架上,只放於石板地上,隨意潑上酒醋,污水濺了一地。堂上黃大人一聲令下,遠遠的惠堂門邊走入兩人,跪地拜見。

  這一刻,江蘭舟完全明白了黃大人的自信是從何而來。

  「真不明白……為何我要對你言聽計從。」魏鷹語有些氣喘吁吁,仰頭問天。

  側側頭,陶知行面無表情地猜著:「因為……你其實把我當成了朋友?」

  「……」他無言,翻了個大白眼,一個使力抽打,馬車顛簸了下。

  「咳……」她有說錯嗎?為何覺得被報復了……睨了眼前方駕著馬車的魏師爺,陶知行胸中傷口因那震動疼著;她看了眼車外被一條麻繩綁住拖著走的黑衣人,擰了擰眉,卻還是不禁督促:「能不能再走快些?」

  「你當我是馬還是驢?」也不想想他什麼身分,如今為一個仵作、一個刺客駕車,阿九真是得寸進尺的傢伙。魏鷹語沒好氣地說著,轉頭瞥見臉色白得嚇人的阿九,他心生不忍,歎了口氣,緩聲道:「就要到了,你莫要心急。我自是可以駕車駕得更快些,可你身上有傷,若出什麼差池,大人不拿我開刀才怪。」

  聞言,陶知行未做反應,只是不再說話。

  見狀,魏廳語又歎了口氣。

  阿九換上一身他拿來的湖色長衫,少見她穿淺色衣衫,倒也有些新奇;此刻除了臉色尚白、氣息尚虛,若不是事先知道她身上帶傷,大約只會當她是個長相清俊的病少年。

  昨夜大人與阿九說了些什麼,他後悔自己為人太過正人君子沒去偷聽,天未亮大人交代他照顧阿九之後,便獨自先行。目送大人背影離開,直到見不到人影,轉身想回房,見到廊下一個半死不活的人爬出,說什麼都要跟上。

  他好說歹說也只能讓阿九喝完藥再上路;於是雇了馬車,挪起賊人往齊玉去追。

  此行沒有阿九,勝算少了一半,大人心中理當明白;阿九也明白,所以非得跟上不可。

  然而為了一個已死之人如此拚命,究竟是值還是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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