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彤琤 > 醜顏格格 >


  “記下來了嗎?剛剛額娘對你說的話,你一定要牢牢記得,知道嗎?”婦人一邊哽咽,一邊問道。

  女孩點點頭,表示記下了。

  輕撫女兒的小臉兒,婦人忍住了眼淚,卻忍不住心頭那一陣的酸意。“就當是額娘為你做的第一也是最後一件事吧!或許在將來,額娘今夜對你所做的事會讓你怨我、怪我,但你要知道,額娘這麼做是為了你好,真的是為了你好。”

  女孩很努力了,但依舊聽得迷迷糊糊。

  “總之你要記住,一個女人的幸福,絕不是建構在她的容貌上,或許一張好看的臉,能夠為她帶來一時的幸福假像,但那並不是真正的幸福,因為隨著年華的老去,這建構在容貌上的幸福就會崩毀,就像……就像額娘這樣。”輕撫自己的臉龐,痛苦數年的婦人知錯,但已經來不及了。

  “額娘……”女孩試著要說點安慰的話,但又不知從何說起。

  “沒關係的,你別擔心額娘,因為一切就要結束,要結束了。”雖然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但沒辦法,她就是看不開、想不透,怎麼樣也無法讓自己忍受丈夫的一再背叛,她要他付出代價,她一定要!

  女孩不懂母親的心思,只覺得母親這時說的話讓人難以理解,不過婦人也不期望她現在懂這些。

  輕撫女兒柔軟的髮絲,她輕聲訴說著她的歉意。“我的乖孩子,你要原諒額娘,額娘是不得已,真的很不得已才會走上這一步,而對你所做的一切,也全是為了你好……你一定要相信這一點,會這麼做,全是因為額娘不希望你步上相同的路、受同樣的苦啊!”

  “我不懂。”女孩看著母親,越來越覺得困惑。

  “現在不懂沒關係,你只要牢牢記得額娘這時對你說的話,等將來你長大一些,懂事之後,就能明白了,明白額娘這麼做是為了你好,額娘希望你能得到真正的幸福……真正的幸福……”

  “嗯,書兒會幸福,書兒會牢牢記住額娘的話。”不願見娘親黯然神傷的模樣,女孩特意大聲地應道,也是源自內心的承諾——這可是她額娘第一次對她說這麼多的話,她當然會牢牢記住這一刻,以及她額娘所交代的每一句話。

  只是,等不及女孩明白事理,也等不及讓她瞭解她額娘的這一番話,在隔日的家變爆發前,她先發現了一件事。

  她的容貌……毀了!

  並非看錯,銅鏡中有著一片深藍色澤的醜陋容顏確實是她自己的,而且經由一番用力的搓洗後,她不得不面對一個可怕的事實——那片深藍,占滿她右半邊臉的深藍,它們洗不掉,怎麼樣也洗不掉。

  不願相信,但她毀容了,原本白淨秀雅的一張臉真的就這樣被毀了,而更傷人的是,毀掉它的還不是別人,那人——

  正是她的母親。

  怔怔對著銅鏡中的醜顏,書雅有些失神。

  即使過了九年,可七歲那年的記憶就像一道魔咒,緊緊、緊緊的束縛住她,如影隨形的,總在她稍稍不注意時便佔據她的心魂,讓她無法自已、一再地憶及那一夜的所有一切。

  說來諷刺,她確實遵守了當初承諾額娘的話,牢牢地記住了那一夜所聽到的教誨,可沒想到的是,讓她牢牢記下的原因竟是……

  纖纖素手輕撫鏡子的醜顏,對於那幾乎占滿右半邊臉的深藍色印記,她無言,心神飄至數日前的賞花會,整個人因而顯得有些恍惚。

  沒有人.從來沒有人這樣看待過她,不但沒讓她臉上的醜陋印記嚇到,還能透過那胎記一樣的記痕看她,真正地在看她!

  不可否認,她是打心底感到高興,只是那樣的雀躍欣喜,經過幾日的冷靜下來後,反而形成另一道更加沉重的謎題困住了她。

  是真的嗎?那麼樣俊美出眾的人兒,他說的那些話,可是真心的?

  描繪著鏡子裡那塊胎記般的印記,書雅綻出一抹苦笑。

  說真的,饒是看了九年,可至今,對於那一片的深藍,她依然覺得不適應啊!

  這要她怎麼適應呢?

  好好的一張臉,莫名的,竟被毀染成如今的模樣……雖然她不確定,經過九年,這抹深藍下的容顏是美是醜,但至少,若少掉了這一大片不自然的色澤,她能肯定,自己的容貌最少會像個正常人一樣,而不是現在這般,無端頂著一片像是胎記一樣的深藍,無端引人側目跟反感。

  而如今,在她連自己都沒法兒說服自己適應的情況下,竟有個人跑來告訴她,要她別在意那“無關緊要”的胎記,頭頭是道地要她像一般人過活。

  但這有可能嗎?

  輕歎一聲,不再直視鏡子的醜顏,書雅下意識地往懷裡探去。

  就像這些年來所做的,書雅讓白己拋開所有的煩心事,全心感受那熟悉的觸感,直到那讓人靜心的冰涼逐漸轉為溫潤後,握緊的手才稍稍鬆開了些,從袖中取出她最最珍視的護身符——

  那是一尊白淨稚趣的瓷娃娃,圓圓的臉,有著甜甜的笑容……那笑,陪伴了她許多年,總在她最寂寞的時候溫暖她的心,也就是因為有它的存在與陪伴,才不至於讓她心傷時感到太過孤單。

  只是每當她對著這個瓷娃娃,對著她的陪伴,忍不住地,她便會想起當年那位幫她解圍的大哥哥。

  這麼多年了,不知道那位漂亮的大哥哥過得如何了?

  思緒不由得飄向今日結識的征宇貝勒,不知怎地,經過那一日之後,她總把他跟當年的大哥哥聯想在一塊兒。

  就像現在,她明明是想著那位大哥哥的事,但腦海中所浮現出來的,卻是征宇貝勒的模樣,讓她不自主的想著他無雙的俊美、略顯稚氣的笑顏,以及鼓勵她的時候,那種剛強中又隱帶著溫柔的親切。

  察覺自己正在想些什麼,書雅閉上眼,使勁地搖晃了下她那顆不受控制的腦袋,待她覺得夠了,不再胡思亂想後,這才再張開眼,然後,讓眼前的陰影嚇了一大跳。

  “誰?!”

  以為見鬼了,書雅大喝一聲,同時猛地轉過身來,只是緊接所看見的,讓驚嚇中的她呆得更徹底。

  鬼……這真是活見鬼了!

  時間在這一瞬間停滯不動。

  因為驚嚇過度,書雅只能傻呆呆地對著那人……

  沒錯,是個人,那立於她身後而造成陰影的,是人而非鬼魅,只不過,這人比起鬼魅來,反而還要讓她更加吃驚。

  征宇貝勒?!

  這……這不會吧?

  書雅的腦子亂成一片,怎麼也想不透,怎麼會在自個兒的房間看見了他?

  相較於她,造成她一顆腦袋跟內心都一陣混亂的始作俑者沒說話,征宇的視線極為專注地看著她手中的瓷娃娃,動也不動。

  良久,在她稍稍平定下那份慌亂後,才見他將視線移到她的臉上,而那張俊美得過火的面容上,難以理解的帶有幾分的錯愕——

  “是你!”

  沒時間去理解,他那肯定的語氣是在確定什麼,書雅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厘清。

  “你……你為什麼在這裡?”她問。語氣中雖充滿了慌亂與不確定,但又帶著一點點不自覺的欣喜情緒。

  征宇沒理會她的問題,他看著她,看得好專注好專注,看得她下意識地低頭檢視自己的裝扮,懷疑是哪裡出了錯。

  “書兒?”征宇突地開口,惹的正忙著檢視衣著的書雅一僵。

  他叫她什麼?是聽錯了吧?他剛剛是叫了她什麼?

  那該是不可能的事,隨著父母親的離世,那小名,早一同跟著被埋葬了起來,從那時候起,就再也沒有人知道,知道她曾有過那樣稚氣的小名了。

  所以是她聽錯了,應該是她聽錯了……

  “書兒?”就像是跟她唱反調,在她說服自己的同時,征宇嘗試性的又喚了一聲。那得天獨厚的出眾面容上,除了驚詫,還是驚詫。

  書雅好困惑好困惑地看著他。“你……你怎知道這個小名?”

  征宇沒理她,大掌撫上她的臉,輕輕碰著那半邊帶著深藍色澤的頰。“你……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從童恩那兒聽來關於書雅格格的所有事之後,對她,他的心中就一直存著一份不該有的在意,想著她被毀的容顏,想著她這些年來的心情,想著她對被毀顏之事存有多少的怨與恨……直到今天,他認為夠了,不願再獨自面對那種關注與在意,索性摸上了收養她的尚書府、摸進了她所住的閣樓內。

  那是一種他無法抑止的衝動,不過他也懶得去制止,就這樣貿然地、像個衝動的熱血少年般,避開所有的人,悄悄地模進了她的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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