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佟蜜 > 笨笨小廝 | 上頁 下頁
十六


  他想,她八成是在虛張聲勢。她太狡猾,他該提防,該拉折她的右手,懲罰她的自作聰明……手卻順著她髮絲撫下,輕柔而慵懶,像愛撫貓兒。

  那村裡發生的事,她不可能知道,難道她是瞎猜?他饒過表妹婿的心境,她又如何得知?莫非仍是瞎猜?為何她總是猜得如此神准,恰恰打中他心坎,打動了他?

  她怎會同時是兩種人?善解人意得牽動人心,卻又狡猾可恨,利用他的信任。

  但她擁有口訣,密書確實是她祖傳之物,至少偷秘笈一事,她對他並無隱瞞。

  即便如此,他仍深深惱怒她欺騙他,他最憎恨被欺騙,打從修練師父禁止的武功開始,他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她對他下毒又如何?她敢對他下藥,就該想到被他逮住的可能。

  她纖細的手臂就在他掌握中,他很容易就能給她一個生不如死的教訓……

  靠在他胸膛上的她正痛苦顫抖,咬牙忍耐。扭斷她的手臂,於他就如踩斷小樹枝一般容易,他要懲罰她——

  「在這世上,我只相信三人。一個是我,另一個已過世,第三個不是你。」但他下不了手,他就是下不了手。

  他嗓音如冰。「別再對我下藥,下一次,不會只有脫臼。」他握住她垂下的左臂,使力一推,讓她的關節複位。「解藥呢?」

  「在我箱中……那個青底白點的小瓶。」鄺靈及時咬住唇,才沒痛叫出聲,卻不由自主地軟倒在他胸前。

  「你是把藥下在湯裡吧?」他問出最後的疑問。

  「你早就發覺了?」她顫抖著點點頭。

  「沒有。我只覺得睡意比平日來得快,直到發現你沒入睡,那時藥性已經發作,我眼皮直往下掉,於是——」他攤手給她瞧,手心全是小小的半月形傷痕,滲著血,顯然是他以指甲掐掌心,靠疼痛保持清醒。

  「這一回合,算我輸。」她有氣沒力,輸得心甘情願。

  「要你認輸,還真不容易。」他低笑,扶她躺回原位。

  她想了想,還有一事不解。「你怎麼發現我沒入睡?」她躺著不動,還故意發出一點鼾聲,怎麼會被他看破?

  「……呼息。」

  「呼息?」她莫名其妙。

  「你今晚躺下後的呼息忽快忽慢,不如平常入睡時候。」

  「你幾時聽過我入睡後的呼息聲?」

  「……有時,我夜裡難以成眠,便靜靜坐著,聽你的呼息。」他避開她眼神,仿佛有些難以啟齒。

  她愣住,想像他在難眠深夜,在萬籟俱寂裡獨醒,只有他與他自己的心情,與她沉睡的呼息……

  一股猝不及防的親密刷過她心房,隱約明白他對自己有了不尋常的感覺。會嗎?在他眼中,她應該是個「男子」啊,他看來也不像有斷袖之好的男人。

  可若只是睡不著,無所事事的隨意聆聽,何不去聽他的護衛?阿衛打鼾的聲音那麼響亮,不是更容易聽見嗎?

  驀然聽見他起身走動,她急忙閉上眼,怦怦心跳著。他經過她身邊,似乎去翻動她的木箱,又循原路繞回,坐了下來,接下來全然寂靜。

  他在做什麼?入睡了嗎?或者,又在聽她的呼息?她心緒起伏,聽見自己急促的心跳,但不敵藥力,終於昏昏沉沉墜入夢裡。

  這一夜,她有無數的夢,夢裡都有他……

  陸府——

  二十年前曾是陸府的大宅,一度換上「趙府」的木區,如今又換上趕造的「陸府」木區,只為迎接它真正的、碩果僅存的主人。

  時近黃昏,此際,府外高高懸起白燈籠,是喪中,大宅裡有人過世了。

  兩乘馬、兩名乘者,來到陸府門口,見著白燈籠,兩人都有詫色。

  「你看,是誰過世了?」個子較高的青年低聲問同伴。

  「不知道,問他吧!」另一個瘦弱青年瞧向陸府門口指揮家僕掃雪的總管。

  高個青年下了馬,走向總管。「請問,陸老爺在嗎?」

  總管瞧他一眼。「這裡沒有什麼陸老爺。」

  高個青年聞言錯愕。「這裡不是陸府嗎?」

  「不是,陸家人老早不住這裡了,這裡的主人姓趙。」

  「但上頭的木區寫著『陸府』——」

  「這是我家主人換的,主人要換,做下人的不能問,反正這裡頭住的姓趙,不姓陸。」其實總管是好奇問過的,為此挨了趙姨娘一頓罵,正沒好氣。

  瘦弱青年走過來,好聲好氣問道:「這位大叔,那請問府中有沒有一位姓梁的婦人?她今年應該有五十歲了。」

  這瘦弱的青年相貌極美,總管有點瞧傻了,語氣也客氣了些。

  「沒有,沒姓梁的。」

  兩個青年相視一眼,神情無奈,瘦弱青年道:「打擾了。」兩人上馬離去。

  總管繼續指揮家僕掃雪,兩刻鐘後,又來了三乘馬,帶來了三人。

  阿衛望著「陸府」的木區,輕聲道:「爺,我們回來了。」

  陸歌岩仰首望著那木區,神色陰沉,不言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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