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唐純 > 塞上曲 | 上頁 下頁 |
| 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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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頭,迎視著我的目光,神情疲憊而又無望,「對不起,我只是希望,冉珠的靈魂可以得到安息。」 「你說什麼?她死不瞑目,又怎麼會安息?如果不還她死亡的真相,不讓冒頓得到應有的懲罰,她又怎麼可能安息?」 澤野並不反駁我,他只是低垂著眉目,看起來仿佛仍然是從前那個恭順謹慎的侍衛統領,但,一定有些什麼不一樣了。 不然,他手中的腕刀為何會刺入兄弟的胸膛? 我心底一軟,有些不忍地歎了一口氣,「我知道你心裡難過,肯定也很矛盾。畢竟,你和冒頓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也是他最可信託的朋友。要你背叛他,的確不容易。謝謝你救了我,以後的事情還是由我一個人去完成吧。」 我轉身欲行,卻不料,澤野身手極快,一個閃身,已攔在我身前。 我微微蹙了蹙眉。 他卻仍然不說話。只是在我舉步的時候,先一步將我擋了回去。 我終於動怒,「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澤野斟酌許久,才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只是想請王妃成全冉珠一個心願。」 冉珠? 「什麼心願?」 「讓冒頓平安快樂的心願。」 我已不知道用什麼話語來形容我此刻的心情。 多麼滑稽又不可思議! 「讓冒頓平安快樂?這是冉珠的心願嗎?讓殺人兇手平安快樂?這是被殺者的心願?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可笑的笑話嗎?」「這不是笑話。」澤野正色。 譏諷的微笑從我臉上慢慢退卻,我忽然意識到,澤野並不會同我開這樣的玩笑。 那麼,剩下的只有兩種可能:第一,這確實是冉珠的遺願。第二,為了冒頓,即便不是,他也要讓它是。 寒意陡然從我的脊背升了上來。 我忽然發覺,落在澤野手裡和落在那些衛兵的手裡,原來是一樣的。 「你為什麼要救我?」這不是多次一舉嗎?為此,還殺了一個同營的兄弟,這又是為了什麼? 澤野的眼睛再度低垂了下去,「恰恰相反,我並不是要救你,而是……」 「你要殺我?」我說不出來的驚訝。 「不,我不會親手殺你。」澤野驀地抬起頭來,那目光讓我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冉珠曾經說過,整個王庭裡面,除了我和冒頓,你是唯一一個對她真心相待的人,所以——」他脊背一挺,突地跪了下去,「澤野今日冒犯之處,一切都算在澤野頭上,王妃若有怨有恨,都沖著澤野一個人來。」說完,他「咚咚咚」連叩了三個頭。 我一時驚呆了。想要拉他,手伸到一半卻硬生生止住,受了他三個響頭。 只是,如此大禮,怕不是生受得了吧? 等他叩完頭,我歎道:「你這又是何必呢?既然橫豎是一死,何不索性讓冒頓捉了我,用鳴鏑箭釘死算了呢?」 澤野目光閃爍,「你以為冒頓就沒有制約你的法子了嗎?只是我覺得我的方法更好更徹底而已。」 「對呀,還有什麼是比一個死人更能保守秘密?」我嘲弄地微笑著,心底卻愈來愈是寒涼。 一些因為激憤而被忽略掉的東西,此刻,一如閃電般滑過我的心間,森然歷歷。 我怎麼會忘了? 史書上面不是寫得明明白白?冒頓單于! 是冒頓單于而不是別的什麼人! 最終的勝利者是他!笑到最後的那個人是他! 而他,又怎麼會輕易讓人揭穿他的秘密,致他於死地? 那麼,知道真相的我呢? 結局又會如何? 心裡自然而然浮起一個「死」字,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可惜,我始終想不起來,歷史上是否真有賀賴曦央這個人,更不知道她的結局又是什麼。這一次時空異轉,到底是要改變歷史?還是,僅僅只為了遵循歷史的軌跡,讓歷史的洪流將我吞噬? 「好吧,說說你到底想要把我怎麼樣吧?」我儘量讓自己顯得若無其事,不願意讓他看出我的膽怯。 澤野神色複雜地看著我,良久,才轉過身去,「跟我走!」 儘管曾無數次設想過以不同的方式離開王庭,卻萬萬不曾料到,當真正要離開的時候,卻是如此狼狽委屈。 應該算是被人「綁架」了吧?只不過,與一般綁架不同的是,綁匪並不希望從我身上得到任何好處。他只是……他大概只是……在完成臨死之前的最後一個心願吧? 不是我多疑,而是澤野的樣子,實在不像是兇神惡煞的綁匪,反倒比較像一個赴死的囚徒。 烈陽當頂,不吃不喝不休不停,就算是鐵人,也受不了吧? 而他,顯然不只是為了折磨我,倒更像是在自虐。 「你總該告訴我,走到哪裡才是盡頭吧?」經過一整日的艱難跋涉,眼看著太陽如巨大的火球般一點一點墜向遙遠的地平線,迎面吹來的微風中已感覺不到濕潤的氣息,我實在忍不住,發出了質疑。 「也許,就快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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