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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他的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自從顧翩翩在山崖邊被小小的懲戒一番之後,她便像是突然人間蒸發了一般,徹底地從南宮麒的視線裡消失了。

  雖然,這一直是他所衷心期盼的結果,但,為何心裡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惆悵,在莫名地攪擾著他平靜的心湖?

  他知道她還沒有走,她的人就在麒麟樓內,這從樓裡那些突然忙碌起來的丫鬟僕婦們身上可以看出來,從老夫人那張時時刻刻被笑容漲滿的臉上可以看出來,甚至從花園裡連連遭遇到摧殘的花草上都可以看出來。

  但,他就是看不到她的人。

  他知道她在刻意躲避著他,這種想法令他的心裡極不舒服。

  他忽然很想知道,那個一向閒不住的小丫頭到底在搞什麼鬼?

  於是,在自我鬥爭了好幾天之後,他的雙腳終於踏上了通往踏雪軒的碎石小徑。

  他不是去看她的,真的,他怎麼會主動去看望她呢?他是為這一個多月來,被她糟蹋掉的那些花花草草而來質問她的。是的,這就是他這次來踏雪軒的目的。

  一直朝前走,轉過這一片攀爬著藤蘿的鏤花圍牆,前面就是踏雪軒了。他的手心忽然緊張得一片濡濕。

  正在這時,圍牆後面傳來一陣嬉鬧的笑聲,夾雜著顧翩翩抗議地嚷嚷聲:「不行啦,鶯兒,不行,你不能綁那麼死的。」

  南宮麒心念一動,移步隱身於一片花樹叢中,從洞開的菱形小窗向內窺看。

  「已經一個月了,你沒見一點效果都沒有嗎?還想快點讓大公子看到成績呢,我看,你要再不多下點功夫,恐怕一輩子別想去見大公子了。」鶯兒板起一張臉,嚴肅地說道。

  「好嘛,好嘛,聽你的還不行嗎?」顧翩翩嘟著嘴,挺了挺腰,開始邁步前行。一邊走,還一邊極不情願地咕噥著,「最多不就是這個樣子去見他,還能到一輩子不相見的地步?」

  南宮麒好奇地斂緊了眉,她到底瞞著他在學些什麼?

  可是,馬上,他便明白鶯兒在教她什麼了。

  只見翩翩一小步一小步,像木偶人一樣艱難地朝前邁著步。那樣子慘烈到根本就不能用走路來形容,說是自虐還差不多。

  而且,令他更驚訝的是,她竟然穿了一條長裙。

  藕荷色的紗裙包覆著她纖柔嬌小的身軀,清雅與俏麗在她身上奇妙而和諧的融合。

  長長的黑髮披散下來,斜斜地插著一支耀眼奪目的金步搖,好似一縷陽光升起在她的發上。

  這樣的頤翩翩,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少了一點點霸道,多了一些些溫柔,不過,依然不失她的頑皮和嬌俏。

  他好笑地挑高了一邊眉毛,閒適地斜靠在一棵大樹之上,將她一點一滴的努力盡收眼底。

  顧翩翩耐著性子走了幾步,絕對只有幾小步而已,然後便見她誇張地喘了幾口氣,裙擺一撩,大踏步地轉回頭來。

  可是,她忘了系在兩腳之間的那根細繩。

  「翩翩當心!」

  在鶯兒還來不及將心中的擔憂叫出來之前,顧翩翩已經右腳絆住了左腳,左腳踩在右腳之上。

  在她還沒有弄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整個身子便直直地向前撲跌出去。

  好糗哦!

  想她一世聰明,今天竟然就要葬送在這一根繩子上了。

  顧翩翩不忍地閉上了眼睛,怕看到自己跌得鼻青臉腫之後的醜態。

  可是,不對耶,地上怎麼軟軟的?嗯,還很溫暖,好像她最脆弱無助時內心曾深切渴望過的最安全無憂的依靠,簡直讓她有點捨不得起來啦。

  「大公子!你來啦?」鶯兒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她沒有看錯吧?及時伸手扶住翩翩的竟然是最討厭她的大公子?看來,翩翩的淑女攻勢還未成功就已奏效了哦。

  聽見鶯兒那殺風景的大呼小叫,翩翩極不情願地睜開了一隻眼睛。

  呀!她沒有看錯吧?果真是他?另外一隻閉著的眼睛也倏地睜了開來,炯炯雙瞳對上了那張似笑非笑的臉。

  可是,可是,現在這個樣子不是她最狼狽的時候嗎?她一個多月的努力,不是盡付東流了嗎?他他他……怎麼可以這樣嘛!

  她俏臉一沉,將貪戀他懷中溫暖的身子抽離出來,一本正經地問道:「你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南宮麒一愕,卻依然將一早準備好的說詞一字不漏地背了出來,「我讓你留在麒麟樓,不是要你來糟蹋我的花草的。」

  「哦?」顧翩翩柳眉一掀,「原來你還是個惜花之人?」

  「我惜不惜花是一回事,但,允不允許別人來糟蹋又是另一回事。」

  明知道從南宮麒的嘴裡不會吐出她喜歡聽的話,但,聽到這麼冰冷的話語,她的心仍是狠狠地抽痛了一下。他難道不知道?為了他的一句話,她正努力地在學習成為一個真正的姑娘家。

  他喜歡她插著花,她便為他換上彩衣。

  他不喜歡她惹是生非,她便乖乖呆在家裡。

  而他,居然僅僅只為了庭院裡那些被她的汗水和笨拙壓壞的花來質問她、責備她。難道,她這個活生生的人,在他眼裡竟然比不上那些毫無生氣的花草?

  她恨恨地瞪他一眼,惱恨地眨掉屈辱的淚意,沒頭沒腦地嚷道:「是老夫人留我住在這裡的,你休想趕我走!休想!」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趕你走?」南宮麒疑惑地皺眉。

  「你有,你明明有,你故意來挑我的刺,就是想趕我走,對不對?我就不走,偏不走。」她跺著腳,有些無理取鬧。

  南宮麒伸手揉了揉緊蹙的眉心,息事寧人地道:「好好,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保證沒人能趕你走。」

  顧翩翩破涕為笑,「一言為定!我們拉勾。」

  什麼?還要拉勾?南宮麒覺得自己的頭比剛才更痛了。

  「來嘛。」她軟軟地要求。

  南宮麒拗不過,只好伸出小手指,象徵性地跟她的手指碰了一下。

  饒是這樣,顧翩翩已經喜不自勝了。起碼,她已經不再怕他,甚至慢慢地有些瞭解他,能從容地應付他了,再不行,她還有殺手鐧,那就是——再暈一次給他看。

  她得意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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