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唐純 > 翡翠玦 | 上頁 下頁


  黑白雙煞對視一眼,俱都臉現喜容。教主對這個一肚子詭計的顧丫頭時好時壞,又兼大夥一向把她和少主人看成一對。雖然這一次,她偷了聖月令叛教私逃,教主大怒,下令全教上上下下務必將之擒拿。但教主沒下格殺令,他們也猜不透教主的心意。

  若是將來,這丫頭又有翻身的一日,他們現在得罪了她,將來還不知她會怎麼對付他們呢。

  現在,既然她肯乖乖將令牌交出來,他們也樂得送她一個順水人情,只要彼此不傷和氣,何愁將來不能好好相處?

  這樣一想,他們全沒絲毫懷疑,探前兩步,便來接她手中的聖月令。

  誰知,黑煞的手剛要觸到令牌,忽見她右手一掀一送,原本平平無奇的牌身突然變得通紅如血,散發出詭異的色澤,仿佛一隻等待擇人而嗜的獸。

  黑煞見她居然敢反抗,心中氣惱,下手更不容情,右手一探,已扣住她的脈門,卻驀覺一根極細的針刺入了他的穴道,他一驚,慌忙撒手。

  顧翩翩趁他一怔之際,一個燕子翻身,已躍上窗臺,卻又回過頭來笑嘻嘻地道:「怎麼樣?本姑娘的金針刺穴功夫,可還了得?」

  黑煞漲紅了臉,惱羞成怒,卻又怕她針上有毒,不敢貿然追趕。

  一旁的白煞連忙雙手齊揚,兩枚金錢鏢激射而出,直取她的後心。

  顧翩翩聞得耳後生風,頭也不回,舉起手中令牌向後一格,只聽得「哐啷」兩聲,金錢鏢一一落地。

  「聖月令!真的好厲害!」白煞目瞪口呆地望著她漸去漸遠的背影。

  「還發什麼愣?快追!」黑煞確定針上無毒之後,懊惱地發出一聲喊,喚回了白煞驚震的思緒。

  二人一前一後縱身向顧翩翩消失的方向追去。

  夕陽西下,漫捲起滿天燦爛的紅霞。

  江邊的渡頭上靜靜地停泊著一葉孤舟。

  微風起處,岸邊的蘆葦一波一波地蕩漾,好似與江水連成一線。

  此時,尖翹的舟尾站立著一位身著黑色錦衣的青年。他面對江水,負手而立。一對深幽炯亮的瞳滿含憂思,仿佛一團濃得化不開的霧。

  只聽得他幽幽歎道:「人生幾回傷心事,山形依舊枕寒流。」

  如果人能如山水一般,即使盛載再多的傷心,也能一如當初的話,那麼,人間是否就會少了許多離恨別愁?

  正自黯然著,一名船夫過來躬身問道:「客官,可以開船了嗎?」

  南宮麒還未答話,卻聽得岸邊長草裡「噗哧」一笑,一個清亮嬌脆的聲音斥道:「好酸!」

  緊接著,只見人影一晃,震得小舟狠狠地傾斜了幾分,船頭已多了一位黑衣黑紗黑斗笠的少女。

  她正是被黑白雙煞追得喘不氣來的顧翩翩。

  從黃鶴樓一路打打逃逃,眼看天色已晚,她才好不容易甩掉黑白雙煞這一對尾巴。心裡本來就惱不可言,卻不料,偏偏叫她聽到這麼酸不拉嘰的調子,對於她來說簡直就是一種奚落和嘲諷。

  她凝目望去,看那背影,卻不是她的死對頭是淮?

  真是冤家路窄。

  她還沒找他算賬,他倒譏笑起她來了,真是豈有此理!

  於是,她也顧不得被黑白雙煞發現的危險,一踩跳板,躍上船來。

  那船夫嚇了一跳,怔怔地看著她,驚慌失措。

  她傲慢地揚一揚頭,極其無理地喝道:「喂!酸秀才,這艘船本姑娘包下了,你快點給我滾下去。」

  他是不是秀才她不知道,不過是真的夠酸。

  「敢問姑娘,如何滾法?」南宮麒緩緩轉過頭來,兩跟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顧翩翩陡然感覺到一股陰冷的光筆直射向自己,教她在四五月的天氣裡也領略到十二月的煞寒。

  她下意識地摸摸臉上的面紗,還好,她的面容還安全地隱藏在黑紗之後,可是,為什麼她卻總在他的瞪凝下有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那幽暗的目光,冷淡的表情,以及魘魅般籠罩著她的身形,無一不帶給她沉重的壓迫感。

  她心中暗惱,卻又習慣性地露出虛假的微笑,「我們雖不是朋友,但好歹也見過幾次面了,有必要次次都冷著臉嗎?

  「又是她?」南宮麒在看清她的身影後,眉心擰成了一個大大的疙瘩。

  這一天之內,說不清是第幾次遇見她了,從第一次的自以為是,到這一次的傲慢無理,他對她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他儘量用平靜淡然的語氣,緩緩地,一字一句地道:「在我改變心意之前,你最好趕快離開我的視線。」

  「你叫我走?」顧翩翩呆愣了片刻,他就這樣叫她走?如此的淡漠,如此的不屑,似乎她在他眼裡根本連一粒沙都不如。沙子跑進眼睛裡了,還要眨巴幾下眼皮,而如今,她在他眼裡幾乎已呈透明。

  從小到大,她何曾受過這樣的漠視?喜歡、憎恨、厭惡,都是一種情緒,哪怕是陌生人吧,要麼驚豔于她的美麗,要麼驚恐於她的狠毒,像這樣完完全全不把她放在眼裡的,他還是第一個!

  好,你有種!

  她昂然挺一挺胸,抗辯道:「我包下了整艘船,你有什麼權力讓我走?」

  船夫聽罷,在一旁哆哆嗦嗦地解釋道:「這艘船早就被這位公子爺包下來了。」

  顧翩翩「嘿嘿」冷笑兩聲,道:「這有什麼了不起,我可以出雙倍的價錢。」

  「雙倍?」船夫那張原本被嚇得慘白的臉上立即湧現出狂喜的紅暈。

  果然是沒有幾個人能抵擋得了金錢的誘惑,顧翩翩用挑戰的眼神直視南宮麒。

  「我不知道錢對於一個死人來說究竟有多大的意義?」南宮麒眯起雙眼,兩手環抱著交疊在胸前,嘴角露出一抹莫測高深的笑。

  顧翩翩呆怔著瞧著他那一雙眼,覺得自己的頭皮在漸漸發麻,一顆倨傲的心也迷失在他那仿若掌控一切的從容裡。

  死人?他說的是船夫,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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