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唐純 > 滄海謠 | 上頁 下頁
二十六


  教中之人,人人會使毒,一旦有人中了他們的蠱毒,非「拜月神教」本門中人,無人可解。所以,一般武林人士,誰都不願與他們為敵。

  只是,他們似乎並不曾涉足中原,那麼,步滄浪又是如何認識他們的呢?

  「什麼都別問,什麼也不必做,相信我,我一定會在七天之後好起來。」步滄浪執住她的手,眸子裡閃動著堅韌的光芒。

  可是,還沒等他完全說服紫綃,新一輪的痛楚又席捲而來,他身上的綠芒忽然大增,灰青色的臉龐上滾落一顆一顆如龍眼大小的汗珠。

  紫綃慌亂地擦拭著他的額頭,緊張地連連問道:「要不要緊?你到底要不要緊?你可不要嚇我啊!」

  步滄浪搖著頭,痛苦得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味用眼神安慰著她。

  紫綃手忙腳亂地拔開水囊的塞子,將清水灌入他的喉內。步滄浪掙扎著搖頭,那可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唯一水源啊,可是,他終究抵不過紫綃的固執,大半囊水全部落入他的肚中,那股火燒刀割的痛感稍微減輕了一些,他閉上眼睛,頭靠在紫綃的膝上,昏睡過去。

  嚴重的負疚感令顏紫綃的心中象堵了一塊千斤巨石般難受,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用內力助他醒來,只是讓他再一次清醒地面對自己的痛楚。

  但是,就這樣任憑他沉睡下去,他會不會就此不再醒來?

  該相信他的話嗎?只要七天,七天之後,他能不能戰勝蠱毒?能不能?能不能?這些都還是未知之數啊!

  她的心裡一片茫然。

  也許,無條件的相信他才是她此刻最好的選擇。

  第七天,當第一縷陽光從海平面上升起來時,步滄浪臉上的青綠之氣如潮水一般退散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他的食指動了一動,緊接著,是中指,無名指……

  再然後,他的眼睛倏地睜了開來。

  耀眼的陽光刺痛了他的眼皮,令他恍惚的意志刹時清晰起來。

  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啟唇喊道:「紫綃?!」話音甫出,他嚇了一跳,幾乎不敢相信那沙啞低沉的聲音是從自己嘴裡發出來的。

  但是,這小小的低呼仍是驚動了他人,隨著一聲木門開合的「咿呀」聲,從門外走進一個僂背佝腰,滿臉皺紋的老婆婆。

  步滄浪認得她,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是比他更瞭解自己的話,那麼,就一定是這一個人。

  但是,此時此刻,在這種情況之下見到她,他卻不由得不萬分驚訝!

  「孫婆婆?」步滄浪懷疑自己仍處於昏迷之中。

  孫婆婆顛著一雙小腳,湊到床前望了一眼步滄浪,看見他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便搖了搖頭,自顧自地低喃道:「出去了一年多,怕是連家都忘了呵!」

  「家?」步滄浪這才醒覺,他現在真的是回到家裡了。

  他轉動著眼珠,緩緩向四周看去,那熟悉的一桌一椅,一景一物,莫不與他離開時一模一樣。

  這裡真的是他的家!他真的是睡在自己的床上!

  可是,為什麼他有如此不真實的感覺?

  無名小島上的一切仍清晰地留在他的腦海裡,讓他覺得他的記憶仿佛一下子斷裂開來,再也串聯不起。

  他將求助的目光望向孫婆婆,急切地問道:「婆婆,是誰將我送回來的?」

  孫婆婆是他的奶娘,對他的疼愛遠遠超過了嚴苛的師傅。從小到大,只要是他的請求,沒有不答應的,可是,今天,她卻只是悶悶地搖了搖頭,替他掖好被子,然後踢踢踏踏地向外走去。

  「孫婆婆?」他情急叫喚。

  孫婆婆轉過頭來,一雙渾濁的眼睛滿懷關切地看他一眼,道:「少主人還是歇會兒吧,老奴去廚房給您弄點清淡的小米粥來。」

  說罷,也不等他回答,逃一般拉開門走了出去。

  步滄浪怔怔地望著那兩扇嚴絲合縫的木門,心中疑雲迭起。

  孫婆婆是師傅搶來專門餵養他的奶媽子,這一來,就是二十幾年。她不會武功,又一向膽小怕事,對師傅更是畏懼到骨子裡去了。

  如果師傅曾經命令過她,讓她不許對自己說出某件事來,她是絕對不敢說的。

  看來,師傅一定是想瞞他什麼。

  那麼,師傅會瞞他什麼呢?除非,他老人家已經知道了紫綃的身份,要置她於死地!

  想到這裡,他忽機靈靈打了個寒顫,想到師傅手段的毒辣,想到師傅每每提起縱海幫時的切齒痛恨,他一刻也耽不下去了。

  紫綃啊紫綃,你怎麼這麼傻呢?明明知道天鷹社是龍潭虎穴,卻還是要往裡闖。如果,她因為送他回來而受到什麼傷害的話,他絕對不會原諒自己。

  他的心裡象有一盆熊熊大火在燃燒,身子卻又似被封在堅冰裡一樣動彈不得。

  兩種折磨煎熬著他的身心,令他苦不堪言。

  過了好半晌功夫,孫婆婆才折轉回來,手裡小心地捧著一個青瓷小碗。她將瓷碗端到他的嘴邊,柔聲勸道:「少主人,先吃點東西吧,您已經七天七夜沒有吃東西了。」

  「我吃不下,婆婆,求你告訴我,紫綃她現在怎麼樣了?還在不在天鷹島上?」步滄浪一臉固執。

  孫婆婆為難地垂下頭,不言不語。

  步滄浪心灰意冷,知道逼她也沒有用,只好退而求其次:「你帶我去見師傅。」

  這一次,孫婆婆回答得倒挺爽快:「主人不在島上。」

  「師傅不在島上?離開多久了?」

  「三天。」

  「那麼我回來多久了?」

  「四天。」

  他回來了四天,而師傅是在他回來之後才離開的,這其中有什麼關聯嗎?師傅會是為了紫綃而離島的嗎?這一連串的問題啃齧著他的心靈,令他惴惴難安。

  但是,依他現在的處境,能為紫綃做些什麼呢?即使他現在再如何心焦,也只得待養好了傷再說。

  他勉強壓抑住內心的惶恐與衝動,接過孫婆婆手裡的瓷碗,一氣將清粥喝了個乾淨。

  這樣調養了十幾天,他自覺功力已恢復大半。這一日,他趁著夜深人靜之時,暗地裡溜出去,在島上仔細地搜尋了一番,結果卻一無所獲。接下來的幾天,他依樣行事,幾乎將島上裡裡外外,大小角落都翻了個遍,卻始終沒有找到任何蛛絲馬跡。

  難道,不是紫綃送他回來的?又或者,師傅並沒有為難她?可是,他轉念一想:這怎麼可能呢?

  在那荒島之上,除了紫綃,根本就沒有別人。而且,她一旦進入天鷹社的勢力範圍,師傅絕對不可能輕易饒她。

  那麼,事實究竟是怎樣的呢?

  他苦思而不得其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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