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唐純 > 娘子費猜疑 | 上頁 下頁 |
| 二十三 |
|
|
|
是的,她還不夠瞭解他,遠遠不夠。 那麼,五年前的謝慕駿,又會是什麼樣子的呢? 這一刻,她深深地迷惑了。 謝慕駿抬頭,望著隱在暗夜裡熠熠閃亮的金漆招牌。 珍膳樓? 他怎麼又會走回這裡? 在王妃匆匆趕來珍膳樓之前,他已攜紅荔離開。 在軟香閣喝了幾杯紅荔親手釀制的清酒,聽了幾首姑娘們新譜的曲子,他卻有些心不在焉,嘴裡吃著美味佳餚,心裡只擔心著,那丫頭傷了手,不知道能不能吃飯? 隨口敷衍了幾句,好不容易出得門來,已然又是深夜時分。 這個時候去打擾人家,應該不太好吧? 躊躇半晌,原本還是打算回家的。 可,這會兒一抬眼,才發覺就這麼信步走著走著,還是來到了珍膳樓! 難道當真已是身不由心了嗎? 甩甩頭,甩去幾分酒意,正待要離開,不料那門,卻「吱呀」一聲開了,探出一張圓圓的笑臉。 「恩公,你不進來嗎?」 「嗄?不不,我剛好只是路過這裡。」他邊退邊說。 孫田氏仍然是笑眯眯的,「路過這裡正好,您上去瞧瞧三小姐吧,她睡得不太安穩呢。」恩公的事情,大大小小,巨細匪遺,她都打聽得很清楚。 知道恩公最疼愛的就是這個雙生姐姐,如今,三小姐在此養病,他焉有不擔心之理? 然而,又恐恩公拘禮,不肯深夜來擾,是以,隔一會兒便到門口張望片刻,這不,果然讓她等著了,又豈會讓他輕易離去? 孫田氏如此一說,他倒不好推辭了。 只是去探望慕澄,沒有別的意思,他在心裡對自己說。 進入幽暗的內堂,腳步聲踩在木質樓梯上,格外響亮,就好像一步一步踩在他的心上。 他忽然問:「那丫頭應該還在這裡吧?」 「對呀,王妃讓她回去休息她都不肯呢,一直守在這裡,真是個忠心的小姑娘。」孫田氏想也不想,像是知道他在問誰一樣。 他苦笑著扯了扯唇角,沉默下來。 「到了。恩公您先進去,我去廚房給您燒碗醒酒湯。」 謝慕駿點了點頭,看著孫田氏執著燈燭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角處。 走廊裡一時黯淡下來, 一點幽微的燈火透過窗紙,投映在他的腳下,門被孫田氏輕輕推開一道縫,他遲疑一下,慢吞吞地走了進去。 屋內感覺有些悶,燭火的氣息混合著淡淡的藥香飄蕩在空氣裡。 白色的床帳垂下一半,另一半還鉤在帳鉤上,一個女孩就趴睡在那裡。 她的樣子看起來是累極了,眉微蹙著,烏黑的秀髮散開來,披在肩上,大概是因為熱,白皙的臉蛋上飛上兩朵紅雲,可愛得好誘人。 他蹲下來,靜靜地凝視著她。 半晌,唇角微勾,卻渾不知自己此刻的笑容有多麼溫柔。 「傻瓜。這樣也能睡。」 抬眸四顧,才發現這小小房間裡只有一張床。 床上,躺著那個無知無覺的假慕澄。 俊眉蹙了又蹙,對於這個打從天外掉下來的怪胎,他打心眼裡有一種厭惡抗拒的感覺。 不是對她有所懷疑,這世界有太多奧秘,比如,南海之外,聽說就存在著仙國,如果能僥倖逃過海寇的劫掠,以及風暴之眼的襲擊,那麼,便會順著南海之水到達彼岸,永恆的仙之國度。 再比如,西疆熱帶叢林裡的食人之國。 這些雖只是傳聞,卻也不是完全的無跡可尋。 所以,這個女孩說,她來自於幾百年後的未來,他也不是完全的不能理解。 只是,她的到來,卻帶走了他最親近的人。 這一點,才是他最最無法接受和不可原諒的。 胸口悶得有些發慌,頭沉沉欲裂,是酒勁上來了嗎? 他甩甩頭,眼前有些花,步履不穩。 床上的人兒一個變成兩個。 慕澄,慕澄,是你回來了嗎? 姐姐,姐姐,是我的錯,你回來吧,回來吧。 你要醒過來,一定要醒過來,你可以打我、罵我,就是不要不理我。 他一個激動,沖過去,抱住她的雙肩。 床板劇烈的晃動使司徒聞鈴猛然驚醒過來,她嚇了一跳,拉住他,「不要再搖了,不要!她會死會死的。」 然而,他什麼都聽不見了。 五年了,活在深深的自責之中,他的姐姐卻從不肯再看他一眼,再對他微笑一下。 她從此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不認得任何人,不知道愛,也不知道恨。 直到如今,上天為他們送來了另一個慕澄。 她會說,會笑,會喊娘…… 她不嫉恨從前的一切,她健健康康,活得那麼正常。 然而,只有他知道,她不是、不是、不是真正的慕澄。 「姐姐!回來!你回來!」 五年了,整整五年,他以為,終究有一天,她會清醒過來,會再對著他笑,說:「慕駿,怎麼辦呢,你那麼淘氣,我該拿你怎麼辦?」 然而,再不會有了嗎? 再不會有這個機會了嗎? 「你醒過來!你醒過來!」他用力搖,用力! 陡然,「啪。」清脆的一聲。 左頰有些痛…… 室內驀地安靜下來。 謝慕駿怔怔地看看被自己猛烈搖晃卻兀自昏迷的慕澄,再看看一臉驚嚇,呆呆凝視著自己掌心的司徒聞鈴。 「我、我……」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