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唐純 > 娘子費猜疑 | 上頁 下頁


  三月春深,

  踏春郊,

  桃林雨餘紅透。

  燕認舊巢,

  鶯囀新枝,

  都傍好花前後。

  ——淩廷堪《花心動》

  日子平淡也是過,偶爾添些插曲也是過,時日一久,插曲終究是插曲,平靜無波的日子還是得回到一成不變的主旋律。

  她,還是那個被夫君遺忘卻怡然自得的神醫之女。

  他,依然是風流倜儻處處留情的謝四少。

  那一日的偶遇,那一日的烏龍錯,留在彼此記憶裡的也不過是回首時淡淡一笑的悵惘罷了。

  若不是這一日,王府裡面出了這樣一件怪事,或許,他們之間的交集也不過僅此而已。

  然而,所有的相遇都不會是偶然,愛,自有天意。

  這日,午後,從謝三小姐謝慕澄居住的「落雪軒」裡,陡然傳出陣陣驚亂的尖叫聲。一直辟室獨處,因病弱而避不見人的謝三小姐這會兒如發了狂的猛獸,見物摔物,見人打人。

  王爺急急宣召太醫入府診治,誰知,三小姐一口咬定自己根本沒病,不只是不讓太醫近身,甚至連王爺王妃也被拒之門外。

  如是者,僵持了一個多時辰,王妃心疼愛女,在門外好說歹說,三小姐才肯鬆口,讓一個丫頭進去伺候。

  是以,司徒聞鈴才得以假扮作丫頭,進入「落雪軒」。

  吵吵嚷嚷幾個時辰,謝慕澄大概也累了,在將盤中食物一掃而空之後,迷迷糊糊地睡去。然而,一旦有人踏上木梯,她又很快驚醒,並再一次重複剛才無休止的駭然大鬧。

  無奈之下,王妃只得率眾離去,留下司徒聞鈴照顧她的飲食起居,畢竟,她在丹霞山時經常幫忙父親照顧病人,比起一般的小丫頭,更能讓王妃放心。

  人潮漸散,天色漸暗,天邊一點微光透窗,照見一室淩亂。司徒聞鈴靜靜看了蜷縮在華麗錦被上的人兒一眼,真可憐,這樣美麗雅致的寢室,這樣富麗堂皇的擺設,這麼多與她有著血緣骨親的人,為何,她看起來一點都不快樂?

  她那麼驚惶失措,唯恐會被傷害的樣子,深深映入她的眼簾。到底是什麼樣的病,竟會將一個天真單純的閨閣少女折磨至斯?

  為何她從沒見過這樣的病例?

  說她瘋,她的眼睛卻是那樣澄明清澈,但若說她沒有瘋,卻為何連父母親人都不認識?

  唉!若是爹爹還在,那有多好!

  她輕歎一聲,躡手躡腳地走過去,點亮了床前一盞粉色紗燈。將燈罩拉得更低一些,淺淺的粉色光芒驅散了窗外的微光。

  夜幕,已然降臨。

  司徒聞鈴低頭仔細地收拾著滿室狼藉,時光流逝,四周靜謐,唯有燈花偶爾爆出輕微的一兩聲「畢蔔」聲響。室內一隅,檀香嫋嫋。

  這幽靜空間,恐懼遠離,謝慕澄眉頭微舒,呼吸輕淺,似乎已然安睡於夢底。

  司徒聞鈴微笑著直了直腰。

  咦?等等,這是什麼聲音?

  她驀然屏住呼吸。是腳步聲,正急急忙忙走過來。

  呀!誰會在這個時候來「落雪軒」呢?

  她擔心地瞥了熟睡的謝慕澄一眼,還好,沒有被驚動。

  於是,她躡手躡腳地走到門邊,小心翼翼拉開房門。

  外邊春蟲唧唧,薄霧初升,一輪月兒,微微斜了一角,卻仍是皎白晶亮。斜月直直掛在廊前屋簷上,當那人疾步跨上樓梯,沖到走廊上時,便仿佛要直直沖入月亮裡。

  「噓。」

  「是你?」

  二人同時一愣,而後,那人筆直走過來,「她怎麼樣?」眼角剛剛從開了一道縫隙的門邊瞧見屋內一點昏暗的燈光。

  「嗒。」輕輕一聲,房門被閃身而出的司徒聞鈴順手帶上。

  他被阻於門外了。

  「你幹嗎?」謝慕駿不快地挑了一下眉。多日未見,沒想到,這丫頭還是那麼自以為是!但,今時不同往日,他可不認為,她再度忘了他的身份。

  「你不知道王妃的禁令?」司徒聞鈴分毫不讓。

  「什麼禁令?」

  她微微一哂,「怎麼?府裡今日出了這等大事,四少爺你到現在還不明就裡?」

  她這算是嘲笑嗎?

  謝慕駿深凝的俊顏更為不爽了,「什麼禁令?」

  什麼禁令可以讓一個小丫頭拿著雞毛當令箭,處處頂撞於他?

  「難道你不知道三小姐得的是什麼病嗎?」司徒聞鈴歎了一口氣。她來府時日尚短,這是第一次看到慕澄發病,但,聽府裡的下人們講,三小姐得病好像有很長一段時日了,只不過病情時好時壞,沒個定數罷了。

  「我問你什麼禁令?難道就因為發病,便要孤立她不成?」

  看來,這位謝家四少爺對自個兒姐姐的病情沒有絲毫概念。那麼在他的心裡到底還有什麼是值得關心的呢?

  司徒聞鈴神情複雜地看著他,「難道你不知道,她在發病的時候,什麼人都不認識,什麼事情都會感覺到害怕,一點動靜就會驚嚇到她?」

  「等等。」謝慕駿的眼睛驀地瞠大了,「你是說,她的病情又加重了?」說完,還不等司徒聞鈴對這句話做出反應,他用力一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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