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唐純 > 公主別逞強 | 上頁 下頁
二十一


  他無力招架,心跳加劇,並且懊惱地發現自己一面對她的笑臉,就無法移開視線,更別提與她保持距離了。

  避無可避,只能深深地吸一口氣,雙手平舉,解開淡紫夾襖上的金絲盤紐。一顆,兩顆,三顆……他手指微顫,一股獨屬於女子的馨香撲入不設防的鼻端,讓他心神蕩漾,血脈賁張。他無法否認,只要一接近她、碰觸她,他一向引以為傲的聰明機智便全面潰敗,不堪一擊。

  此刻,身份地位、理智距離全不重要了,眼前只剩下最最原始的渴望與心悸。

  這個女人,她原是……原是他的妻啊!

  他用力閉了下眼睛,陡然轉身,「我去喚宮女進來。」

  「你?」銀牙咬碎,她多不可置信,這人……這人……剛剛明明……明明不是?

  可他,他居然還是轉身而去。

  難道,在他的眼裡,她真的一點吸引力也無?

  月走星移,夜更深了。

  金珂珂卻了無睡意。

  暖閣裡燃了香,煙氣繚繞,如蘭似麝,聽太醫說可以安神助眠,然而,此刻,她卻反覺憋悶難受。

  輕輕推開隔扇,套房外面黑黢黢的,什麼都看不見。

  一股帶著涼意的冷空氣灌入肺腑,她下意識地打了個冷顫。

  夜涼,不是如水,是如冰呵。

  緊抿的唇線不悅地下沉,黑亮眼珠緩緩轉動,瞄到案前錦榻上蜷縮的身影,那一瞬,她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似的,撕裂般刺痛。

  他啊他,是寧願避她如蛇蠍麼?

  他不肯親近的意願表現得那麼明顯,是為了他的霽雪兒麼?

  她記得,他曾經那麼委婉地告訴過她,人生在世,不是每個意願都能夠實現。那麼,他所未能實現的意願,難道僅僅只是當年無法習武的遺憾?

  會不會因為她的強行介入,而使他錯失如花美眷?

  他要告訴她的,其實原是這些,對嗎?

  珂珂赤腳踩著冰涼的地面,陣陣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身體越難以忍受,對他的恨意便越加深了幾分。

  他寧願忍受這些難受,都不願意向她低頭?

  在此之前,他不是已執意做一個唯唯諾諾,言聽計從的應聲蟲了麼?

  怎麼,她只不過要他伺候更衣,他便好像受到莫大屈辱似的,一聲不吭,逃難般離去。徘徊經久,大概以為她睡著了才折返回來,回來之後,更連看都不曾看她一眼,自己躺到暖閣外面的錦榻之上,沉沉睡去。

  他居然還睡得著?

  珂珂握緊手指,一步一步朝他走過去。

  她知道,若這裡不是皇宮,若他不是怕人多嘴雜鬧出不必要的麻煩,他連跟她同處一室都不會願意。

  即便是一個在暖閣之外,一個在暖閣之內,即便如此。

  謝慕白其實並不若珂珂想像中睡得那麼安穩。

  走近了,珂珂才發現,他氣息急促,濃眉深鎖,牙關繃緊,臉色蒼白。

  她嚇了一跳,伸指撫觸他的額頭。

  還好,沒有發燒!

  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傻瓜!」嘴裡埋怨著,腳步卻不停,急忙轉身走進暖閣,吃力地將暖爐抬起,挪到他的身邊。

  火光映上他蒼白的臉龐,照亮他緊蹙的眉眼。他的臉龐略見清瘦,與她初見他時的倜儻跳躂完全不同。

  憂傷和無力的感覺襲上心頭,是否,她的堅持對他而言,只是一種折磨?

  然而,這並不是她的初衷。對他,她只是無法做到徹底的決絕而已。她沒法像他一樣,對感情,收放自如。

  一聲低低的歎息,聲音還未逸出唇邊,嘴巴立刻被人捂住。珂珂瞪大了眼,望著突然翻身坐起的謝慕白。

  「噓。」他壓低聲音,一手攬住她的腰,動作輕巧地翻身上了暖閣內的床榻,華帳低垂,瑞腦涎香。

  剛剛躺定,寢宮的門便被輕輕推開了。暗影晃動,一道人影躡手躡腳地走進來,在暖閣外面停頓了一下,又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

  四周再度安靜下來,黑暗徹底籠罩了他們。珂珂睜大了眼睛,什麼都看不見,可身體的感覺卻分外敏銳。

  「你、可以把手拿……開了。」她心臟狂跳,鼻息短促,稍稍一張口,便可感覺到一股子獨屬於男性的氣味灌入鼻腔,沖入肺腑。溫溫的,暖暖的,引起一陣詭異的騷動。

  她用力屏住呼吸,仿佛是過了好久好久,那只覆在她腰際的大掌仍然沒有挪開的意思。她心思混亂,糾結如麻,一時又聽得自己心音如鼓,敲碎這沉寂暗夜。

  這人……這人到底吃錯了什麼藥?他、難道他剛才一直都是醒著的?她吃力搬動暖爐的樣子是不是也點滴落入他的眼裡?心中一點火星激辣地噴射出來,迅速染紅了整個顏面。丟人!丟死人了!

  她咬著牙齒,嗓音發顫,「你、你給我下去!」

  他的手臂大咧咧地攬在她的腰上,結實的胸膛緊依著她僅著單衣的胸腹,雙腿交疊。他陽剛的氣息噴在她燙熱的頰上,她身軀輕顫,兩腿發軟,熱氣騰竄而起,侵入四肢百骸。

  「謝慕白!」

  她喘一口氣,大聲喊。

  他一聲不吭。

  珂珂又羞又氣,他怎能?怎能這樣耍賴欺負人?

  一股悶氣湧上來,她掌心蓄力,用力推出去。隨著一聲悶哼,謝慕白整個人倒飛出去,「砰」的一聲,腦袋撞上暖閣上邊的橫眉,然後再軟軟地撲跌在地。

  珂珂先是一愣,爾後嚇了老大一跳。

  他、他怎麼似乎一點準備都沒有?

  趕緊摸到帳邊的火折,點燃紗罩宮燈,定睛一看……

  哇呀!只見他滿手鮮血,額頭上破了一個洞,血汩汩地流個不停,雪白長衫汙了道道血痕,樣子看起來可怖又滑稽。

  「我是不是又流血了?」謝慕白張一張眼,說得有氣無力。

  「呃?嗯……我去宣太醫。」她滿心驚惶,再度赤腳跳下床,奔到寢宮門口。

  「你是想證實皇后的懷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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