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唐純 > 公主別逞強 | 上頁 下頁 |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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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陡地一愣,望著他始終噙著微笑的唇角,心口一窒,仿佛有什麼東西要衝出來,又硬生生壓住,於是,整個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 越抖越是厲害,怒不可遏啊! 王妃嚇了一跳,一隻手伸出來,急切地拍撫著珂珂的肩,「別急別急,那小子逗你玩呢,他不可能綁銅鏡,綁了更不可能說給你聽,是不是?那可是大不敬的欺君之罪咧。」 「來人!來人!小路子!」 珂珂一疊連聲,驚醒了半夢半醒的老王爺,也喚來了懶洋洋的小路子。 「把他給我拖出去,斬了!」 「什麼事?」王爺「唬」的一聲站起來。 小路子掏掏耳朵,慢條斯理地朝謝慕白走過去。 「慢著,公主要斬夫君,可曾奏明皇上?」謝慕白挑高眉毛,倒是氣定神閑。 「你罪犯欺君,理當問斬。」 「有何證據?」 「人證俱在!」 王妃連忙搖頭,「我什麼都沒有聽見。」 王爺顯得莫名其妙,小路子則無辜地攤了攤手,不能怪他,他剛才根本不在屋裡。 「你、你……」珂珂氣煞,「我不殺你,我休……」手臂用力地揮出去。 她要休——夫?! 不會吧! 只聽得「啊呀!」一聲慘呼,站在公主身側的王妃但覺一陣勁風拂面,眼前一黑,「咚」一聲暈倒在地,粉白的面頰上無辜留下一記火辣辣的掌印。 「呃?」珂珂愣愣地瞅著自己握緊的拳頭,翹長的扇睫顫了顫,發生什麼事了?「我……不是故意的。」 她真不是故意! 刁蠻公主再傳笑料。 聽說,九公主在新婚之夜,揮舞著嫁衣上的緞帶,將駙馬爺打出新房。 聽說,新婚第二日,一向溫柔賢良的婆婆——靖安王妃,被公主兒媳在嬌貴的臉上按下五指模印。 聽說,皇后娘娘星夜出宮,秘密抵達王府,訓斥了公主一番,並賜予王妃鳳尾權杖,必要之時可代表皇后教訓金枝玉葉的公主。 還聽說,至那以後,公主和駙馬爺便分房而居,彼此不相往來。堂堂狀元府成了「冷宮」的代名詞。 只不過,被凍住的那個人,不知道是公主?還是駙馬爺? 然而,至此,紛紛擾擾的公主選夫事件終於在一片鋪天蓋地的流言蜚語中緩緩落下幃幕。 誰受傷?誰得意?誰慶倖?誰後悔?誰失落?誰受益? 這些,都已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日子還在照樣過去,新鮮的事兒層出不窮,誰還有興致去追究早屬於故舊紙堆裡的一則荒唐「傳奇」? 這日,黃昏,夕陽西下,倦鳥歸巢。 謝慕白下朝下得晚了些,從文淵閣回來之後,直接去書房換下朝服,便急著趕赴幾位友人臨湖觀燈的邀約。 匆匆走至府門口,忽聽得右側竹林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待仔細凝聽,卻又聽不見了。 奇怪!他不由得慢下腳步。 那片竹林因與宅中大路隔了一座小池塘,林中又無屋宇,不是必經之地,是以平日少有人跡,更何況,此刻雖非夜半,卻也已是天光黯淡,下人們不是忙著收拾,便是躲著偷閒,準備歇息,誰會沒事兒跑到那裡邊去? 心念陡然一動,莫非——是傳說中的賊? 硬生生吞下即將出口的喝問,他腳步一轉,已躡手躡腳地沿著小池塘挨近竹林。 林中靜悄悄的,昏暗的光影將一竿竿修竹投下斑駁的倒影,如往常一樣,沒啥奇特之處,仿佛他剛才的疑惑只是錯覺? 謝慕白松了一口氣,有些失笑。 怎麼會有賊呢? 大概是他的野史傳志看太多了吧?如今的金碧王朝,哪還有入戶行竊的小毛賊? 曲起手背敲了敲腦門,正欲轉身。眸中忽掠過一道白影,如雪中飛鴻,眨眼不見。他心下陡驚,一雙多疑的視線警覺地四面逡巡。 聽說,竹性屬陰,一旦入夜,風嗚竹咽,亂影投林,正是「神」出「鬼」沒的大好時機。 他、他,不會那麼倒黴,這便遇上了吧? 搓了搓無端泛寒的手臂,謝慕白挺了挺脊背,朝白影消失之處踏出一步。越是害怕,便越是好奇,越想弄個清楚明白。腳下發出「咯嚓」一聲脆響,似是踏著枯枝。 他一怔,還沒回過神來,陡聽得弦聲急響,「嗖」,一支短箭穿林而出,快若疾矢。 「噗——」 命中目標! 謝慕白兩腿一軟,差點跌坐在地。 「你?」從藏身之處一躍而起的金珂珂瞪大了眼睛,用怎麼也無法置信的眼神看著眼前這個故作鎮定的男人。 「你?」謝慕白翻一個白眼,同樣拒絕相信眼前的事實。 衰女!好死不死,幹嗎又讓他遇見她? 這幾個月來,先是因為養傷,後又被皇上破格擢升為文淵閣大學士。他資歷尚淺,不服之人當然不在少數,一則公務也確實繁忙,二則,更要分神應付那些不懷好意的嫉恨,是以,竟好久未曾想起,這學士府裡還住著另半個主人。 只是,沒料到啊沒料到,這一想起,便又讓他記憶深刻,忘之彌艱。 緩緩地呼出一口氣,盡力讓自己的聲音端正持平,「你又是在玩什麼?」拿他家竹林當成她大公主的招親現場? 可,這裡除了樹精鳥怪,哪找得到一個正常人來? 當然,是除他之外。 「我玩什麼?關你什麼事?」不滿意謝慕白略帶質問的口吻,珂珂俏挺的鼻子抬得高高的,不屑地哼了一聲。 成親幾個月不見人影,反正她也不屑於見到他,在這學士府裡,她自尋樂子,日子倒也過得逍遙快活,仿佛跟從前在皇宮裡沒什麼兩樣,甚至比那個時候,還要自由,還要無所拘束。 於是,漸漸地,她倒也怎麼不排斥自己的新身份了。 只是,偶爾,遠遠看見他匆匆而去的背影,心裡總不免揪得難受。那個男人,果真如他自己所說的,娶她,不過是為了權勢地位。 他果然得到他所想要的,短短幾個月,便成為本朝最為年輕的大學士,這還不止,朝中老臣們預測,不過幾年,他或可隻手遮天。 他人生得意,意氣風發。 然而,她呢?她帶給他所冀望得到的一切,而他,給了她什麼? 一座恣意妄為的學士府?一頂學士夫人的桂冠? 不!這些都不是她要的啊! 她的心願,其實很小很小,不過是治軍閒暇時的一次策馬共遊,不過是大漠孤煙下的相視一笑,如此而已,如此而已啊! 「本來的確不關我什麼事,可是,」謝慕白抬手摸摸下巴,眼風淡掃,勾起一抹無奈的諷笑,「你這樣胡亂放箭,若傷了人,怎麼辦?」 他儘量說得委婉,並且,不去尋找那支一觸而沒的短箭。 那支箭,射到什麼地方去了?他眼力不若習武之人尖銳,耳力也弱,明明感覺那支箭直沖自己而來,他不過是微微軟了軟腿,便聽到「噗」的一聲,箭直沒羽。 他兩眼泛黑,頭痛若裂,心裡一直在想:莫不是終究要償那刁蠻丫頭一命? 不過,既然是要償命,他可要在臨死之前,跟她把話都說清楚。 「傷人又怎樣?」珂珂心頭一促,被他那似是憂鬱、似是憐憫的澄然目光瞧得極不舒服。這人、這人到底是怎麼了? 幹嗎要用那樣的目光瞧她?仿佛、仿佛她做了什麼錯事,必須得到他的原諒。 她幹嗎要他原諒? 他算什麼東西? 就算是父皇,也不曾、也不曾定她的錯對! 珂珂心下一橫,蠻性頓起,一手叉腰,一手拿銀弓指著他,「本姑娘不止是要傷人,就算是殺人,你又奈得了我何?」 謝慕白正色,「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不論是傷人殺人,都會有一個說法。即便你是公主。」 珂珂猛翻一個白眼。這迂腐書生,到底要跟她說啥? 「你是要問我傷你娘的罪?」眉眼一挑,眸中盡是不馴。 謝慕白搖頭,「上一次,並不是你故意,而且皇后也責罰過你,但,很多時候,無心之過也可釀成大錯。」 唉!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跟她說什麼了。 頭越來越痛,難道這丫頭真忍心眼睜睜看他死在她面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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