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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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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子晃了兩晃,感覺連呼吸都仿佛困在了堅冰裡。用力地一吸一吐之間都是冰渣的碎末。 「我懂了。」我有些神思恍惚。 我自以為聰明,卻不料,還是在不知不覺中落入單于的陷阱。他如此忌憚冒頓,又怎會聽憑我們的三言兩語,便將王庭的精銳之師交給冒頓?一定會在其中做手腳的。 只是,難道僅僅只為了要讓冒頓一個人死,便要這許多不明底細的士兵去給他陪葬? 單于!你好卑鄙!好殘忍! 「這一場仗,不論勝敗,應該也快要有結果了吧?」我撐著額頭,低低地歎了一口氣。 這個冬天,顯然不會短了。 王庭裡不知道又會添多少孤孺弱子。 「為什麼到了這個時候,你關心的還是太子的性命而不是王子?」驀地一聲質問。 我怔怔地抬起眼來,看到比莫魯又生氣又憂慮的眼,又看到阿喜娜正急急地扯住了比莫魯的衣袖。 我微微掀了掀唇,對阿喜娜說:「沒關係,讓他發洩發洩也好,反正我也是要死的人了。」冒頓一旦戰敗,我和他合謀擄劫蕖丹的罪名便會坐實。到時候,我不想死也難。 「王妃?」阿喜娜驚懼而又絕望地望著我,大約是覺得我說的話太不吉利。 其實,到了這個時候,我還需要什麼避忌? 比莫魯看看我,又看看阿喜娜。猛跺一跺腳,拂袖而去。 在帳簾掀起的那一瞬間,他的聲音冷冷地順著寒風送了進來:「你不要學白閼氏。」 白閼氏? 誰? 我詫異地看了阿喜娜一眼,後者的臉色已是一片蒼白。 第四章 歸來 白羊王女——白瑤。 曾經一度是匈奴王庭的禁忌。她本是白羊王的獨女,白羊部在匈奴的西面,與東面的東胡,北面的月氏同為頭曼單于所忌憚的三大勢力。 在月氏與匈奴之間爆發戰爭的前夕,頭曼單于為了籠絡白羊王,親自攜帶奴隸、馬匹和金銖前往白羊求親。 並允諾,白瑤閼氏雖然名義上不能成為大閼氏,但,統領後宮,非她莫屬。 白羊王欣然應允。 是年,年僅十五歲的白瑤嫁與比自己年長三十多歲的頭曼單于,婚宴的奢華曾經轟動一時。 只可惜,好景不常。 不知道為什麼,白瑤自嫁到匈奴王庭之後,便一直鬱鬱寡歡、悶悶不樂。 起初,單于以為她思鄉心切,也陪著她散了幾回心。慢慢的,見仍無好轉,便再無心思逗她歡顏。 王女在匈奴日漸遭受冷落。 卻不料,半年之後,一次偶然的機會,單于終於見到白瑤那如聖山雪蓮般徐徐綻放的笑顏,只可惜,那一閃而逝的喜色並非因他而起。 她眼中那樣柔美繾綣的眷戀之色,都只為最最不得自己歡顏的那個浪蕩子! 單于先喜,後驚,最後統統轉化成怒! 匈奴習俗,父死,子承母。 如今,他還沒死,冒頓便大有取代之意。何止是一個白瑤呢?冒頓眼裡真正想要的怕不是他的大好河山吧? 原本心存忌憚的單于,震怒之下,幾乎廢掉冒頓的太子之位。是幾乎!因為,白瑤竟然不惜用生命捍衛了冒頓。 為了不讓事態鬧大,也為了給白羊王一個交代,王庭裡沒有任何一個人向外提起過白瑤真正的死因。 人們只知道,白閼氏病逝的那一年,才十五歲,距離大婚僅僅只有半年多的時間! 聽到這裡,我忽然想起第一次在馬場遇見玉閼氏的那一幕。 不由得在心裡低低地歎了一口氣。 時間就在不安的等待以及不盡的猜測之中慢慢滑過。冬去春來,萬物復蘇。某一日,忽然聽到帳外如雷的歡呼。 人們奔走相告。 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阿喜娜一頭撞進帳篷裡來的時候,我還呆呆站在帳簾之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妃!王妃!聽到沒有?聽到沒有?」阿喜娜撲過來搖著我的手,「回來了!太子回來了!我們勝利了!勝利了!」 她又笑又跳。 整整一個冬天,我幾乎以為這個伶俐的小姑娘再不會歡笑。 淚水湧上了我的眼眶,又強忍著咽了回去。 這勝利……這勝利……來得太過辛苦。 一顆心提起來太久太久,等到終於可以放下去的時候,除了安穩、安定之外,還有一種心悸的——痛! 「王妃,我們也去瞧瞧,去寨子門口迎接太子殿下,好嗎?好嗎?」 阿喜娜一連幾聲好嗎?激得我的心微微一跳,但是—— 我黯然搖了搖頭,「我不能去。」 還不到時候。 單于的旨意還沒有來。 「沒關係的,沒關係,現在整個王庭都空了,沒有人守在外面,大家都去迎接太子了。我們出去一會兒,沒有人會發現,現在沒有人在乎這個。」 阿喜娜的臉興奮得微微泛紅。 我靜靜地站了一會兒,聽帳外喧天的鼓噪之聲愈來愈遠,愈來愈模糊…… 「好!」 終於,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欣然一笑,攜了阿喜娜的手,一同走出禁錮了我半年之久的囚帳! 青綠色的地平線上,起初,只是一個小小的黑點,然後是一片,最後,變成疏疏落落的一群。 「來了來了!是太子的大軍!太子回來了!」 忽然有人喊了起來,原本翹首盼望著的人群沸騰了。 熟悉的白底鑲著銀邊的大旗飄入人們的視線。旗幟下面,魁偉的匈奴武士們跨坐在馬背之上,肩背挺直,右手按著刀柄,在馬蹄踏起的塵土之中,緩轡前行。 「呀!鳴鏑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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