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唐純 > 癡心轉流年 | 上頁 下頁 |
| 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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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說要去看桃花,今天又起來畫畫,棋哥哥是存心跟自己過不去嗎?"少女一邊急急擱下手中藥盅,一邊用一雙燦亮瞳眸嗔睇著他。 「不用那么緊張,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他看著她,溫和地笑。左手輕輕地扯來一張白紙,假裝不經意地蓋住了剛才的畫。 「你還說呢,要不是娘讓我監督你,你一定又偷偷地溜了出去。」女孩不高興地嘟著嘴,細長的眸裡似嗔似惱,點燃她雪色的臉蛋。 「我答應過你,就一定不會出去。」他說著,連聲音也不自覺地沉厚了。 「可是,畫畫也不行,畫畫也傷神的嘛。」少女伸手,搶過他手中畫筆。 飽蘸墨汁的畫筆在他手中拉出一條長長的黑線,然後繞了一個弧度,輕輕地點上她的臉。 「啊?」 「啊!」 兩人齊聲驚呼,同時掏出手帕來。 她拉過他的手,心裡愧疚。「對不起,我沒有想到……」粉色絲絹在頃刻間沾滿黑色污點。 「瞧你,都快成小花貓了。」他卻只用左手握著巾帕輕輕擦拭著她臉上的墨印。 她總是這樣莽撞,卻又善良得讓人不忍苛責。這樣相處下來,倒也平添許多樂趣。 「我、我自己來就好。」少女仿佛意識到什么,羞紅了臉,急退兩步,避開他的手指,自己拿絲絹狠狠地擦著臉頰。 這一下,絲絹上的墨汁統統沾到了她的臉上,黑黑的,東一坨,西一坨,比先前更加滑稽可笑了。 「別擦了,再擦會破皮的。」他忍住笑,輕輕去拉她的手。 寬厚的手掌握住她細白纖指,她的手抖了一抖,卻終於沒有抽出來,「還是先吃藥吧。」她的聲音又小又細。 他笑著搖頭。 她不解,悄悄地抬眼望他,見他一雙明亮的眸子正望著自己,她不由得羞低了頭,一顆心如小鹿一般亂撞個不停。 「我帶你去洗洗。」他站起來,牽住她的手往外走。 洗洗?她皺眉,瞥見自己手掌上的黑墨,倒抽口氣,僵住身子,猛地捂住臉。 嗄!不用看,想也知道她現在的樣子有多狼狽了。而她,竟然還是在棋哥哥面前,竟然還懵然無知到現在。 她從手指縫裡瞪了他一眼,跺跺腳,飛快地跑了出去。 賀子棋愣了一愣,繼而仰頭哈哈大笑。 莫非,這就是三娘所說的喜氣? 「棋兒,什么事這么高興?"賀夫人微笑著從門外走進來。 「娘。」賀子棋忙止住笑,向母親請安。 「咦,你的手為什么黑黑的?"賀夫人眼尖,嚇了一跳。 「這是墨汁啊,娘。」賀子棋的眉梢眼角仍漾滿笑意。 賀夫人松了一口氣,一眼瞥到桌上滿滿的藥盅,眼角余光不禁向屋內搜尋起來,「是殷姑娘端過來的嗎?" 「是呀。」賀子棋趕緊走到桌邊,端了藥盅,一口飲盡。誰知,急切間嗆出幾口藥汁,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 「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賀夫人拍著他的背,又緊張,又心疼。雖說這五年來,經過莫三娘的悉心診治,他的病看起來已好得差不多了,但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心驚,怕這只是黑暗前的最後一抹流光。 「我沒事的,娘。」他輕輕緩過一口氣來,抬頭,露出一抹虛弱安撫的笑。 賀夫人的眼眶不由得紅了,輕歎一聲,拉了他在桌邊坐下,道:「你也不用這樣維護靈兒,我並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她雖貪玩,但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對你的緊張關心絕不比娘少。有她照顧你,娘還有什么不放心?" 賀子棋笑笑,也不做任何解釋。 賀夫人看了,心中更加篤定。 「你也別說我舊事重提,前幾年,是因為你的病,說是不想連累了人家姑娘。你的婚事就這么一直擱了下來。」賀夫人看了兒子一眼,極認真地道:「可這兩年,我看你的精神也好了很多,你也該趕緊成個家了,也好為咱們賀家後繼香燈。」 哪一個做母親的沒有私心?眼見著兒子一年一年拖著病體獨自撐持,她這個做娘的如何不痛心?找個人來跟他做伴,哪怕只有一年兩年,他也不至於如此清苦。若是再能留個一男半女,她也好給賀家列祖列宗一個交代了。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賀子棋皺眉,「隨時都可能有事情發生,又何苦累得人家成寡母孤子!" 「你什么也別說,娘已經替你物色好了人選。」 賀夫人執意己念,「坦白說,我考慮了很久,說有私心,那是必然的。你娶了莫三娘的女兒,她便會更加盡心盡意地救治你。你的身邊也可多一個盡心盡意看顧你的人。」 「莫三娘的女兒?"賀子棋訝然地睜大了眼。 「沒錯,就是靈兒,你不是很喜歡跟她在一起的嗎?"賀夫人難得面露歡愉的笑。看他那么護持靈兒,這事兒,多半能成。 「不!我不同意!"賀子祺猛地站起來,一向溫文隨和的臉上帶著少有的堅定。 「為什么?你對娘的安排不滿意,還是對靈兒不滿意?"賀夫人愕然。這幾年冷眼旁觀,她原以為她已足夠瞭解兒子的心思。誰知道,這一番苦心,竟換來他如此大的反應。 他黯然搖頭,眸裡的光彩淡下去,「娘,這件事不用再提,我是不會娶靈兒為妻的。」 他不止大地那么多,更沒幾年好活,怎忍累她受苦?怎么忍心…… 「我是不會娶靈兒為妻的!" 從井邊洗完臉回來的靈兒在窗前怔住了。 這句話,並沒有刻意偷聽,然而,卻是如此清晰,如晴空裡的一聲霹靂,在她耳邊轟然炸響。 原來,是這樣的。原來事情並不如她想像的那樣。她一直以為,除了母親之外,棋哥哥便是她最親近的人。不論他怎樣,是健康,或者是衰弱,她都要一直一直陪在他的身邊。她也一直以為,祺哥哥是喜歡她陪伴著他的。雖然,她偶爾會給他惹一些小麻煩,又或者,在他面前撒嬌生氣,可他從來不惱她,甚至還千方百計地逗笑她。她原以為,這便是他的心意。 誰知,他心裡卻全不是這么想的。他不肯接受她,不願她留在他的身邊。他拒絕了她,他其實是討厭她的。 酸澀湧上眼眶,晶瑩的淚珠驀地從眼角滑落,祺哥哥,他不願意看到她,不肯讓她陪伴他。他討厭她。 她滿腦子都是這一個念頭。心裡只想離開他,離開他的視線,離他遠遠的。從此,不再給他添任何麻煩,不再給他任何厭惡她的機會。 她猛地轉身,陽光耀花了她的眼,她也不管不顧,只是跑,一味地跑,只希望跑到天的盡頭,遠遠地躲開去。 「靈兒!"他聽到聲響,猛地轉頭,從窗口見到她奔下臺階,腳底一滑,像是要跌下去了。 「小心!"他的心猛地一抖,整個人驚跳起來。 靈兒?小心? 那是棋哥哥在叫她嗎?靈兒睜大了眼,想看,眼前卻是一黑,什么也看不見了。 他其實是關心她的吧?若是這樣,她就算粉身碎骨又如何? 「你的日子看起來倒是過得蠻愜意的嘛。」喬禦雷優雅地伸開長褪,閑閑地坐到病床邊的空凳子上,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漫不經心地掃過四周。 嗯!牆壁仍然是那么雪白,被單仍然是那么整潔,困丁這么多天,高澤愷整個人看起來也還是那么清爽乾淨、不帶多餘的火氣,可以說,到目前為止,他的生活作息還算比較正常。 喬禦雷在心裡暗暗估量。 「呵,愜意!"高澤愷瞪著他,眸底一抹笑意,看得喬禦雷渾身不是滋味,「你很羡慕是不是?等我好了,哪天也換你進來躺躺看?" 「哎!算了算了。我哪有你那么好福氣?"喬禦雷連連擺手,但語氣中揶揄的成分大大多過害怕。 「你說這是福氣?"死小子,他還敢說哦?高澤愷暗暗磨牙,心裡不爽到極點。交到這樣的朋友,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沒病也給氣出一身病來。 「怎么不是?"喬禦雷收回散開的腿,坐正身子,看著高澤愷的眼眸似玩笑,似正經地道:「剛才跟你一塊進來的那個東西呢?" 鬼耶,可不是一般人能見到的,這不是福氣是什么?喬禦雷眯了眯眼睛,笑得好奸詐。 「什么東西?"高擇愷不悅地皺眉,這一次是真的生氣了。雖然他和阿雷是一向玩鬧慣了的,但,聽到他稱殷靈為那個東西,他的心裡便極不舒服起來。 他有責任的,不該讓她受到任何奚落和嘲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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