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唐純 > 別問我是誰 | 上頁 下頁 |
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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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啊,沒有想到。晴兒會這樣看她,這樣想她。 沒錯,在起初,剛聽到他們結婚的消息的時候,她的的確確難以接受。那麼突然,毫無徵兆,她的確曾感覺到委屈,憤怒,傷心,失意。但,她絕對沒有像晴兒所說的那樣,想破壞些什麼呀。 嘴唇抖顫著,渾身的血液凝固了,又像是要沸騰起來,在血管裡東一頭西一頭地亂竄。 “對不起,”她更加用力地咬住嘴唇,眼睛看著沈楚,“如果我打擾了你的話。” 沈楚的目光沮喪而悲切。 他什麼都沒有說,但,比什麼都說了還讓她覺得難過。 於是,倪喃轉身,慢慢地轉身,慢慢地朝門口走。 還有什麼意義呢?留下來,還有什麼意義?或者,要弄明白心裡所有的疑問,又有什麼意義? 過往種種,散落天涯。 “倪喃。”杜雁晴霍地站了起來,“你就這樣走了嗎?話還沒有說完,你怎麼能走?” 一石激起千層浪。 那些原本退在一邊等著看好戲的記者們,如潮水一般彙聚過來。鎂光燈、話筒、錄音筆、高亢的男聲、激越的女聲……成為這世界的惟一。 倪喃瞠大了眼,想退,退無可退,想走,無路可走。眼前是光和聲的海洋。她覺得頭痛,腿軟。 可是,人群包圍著她。 那些熱情的聲音,在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問:“倪小姐,聽說,沈先生是你的初戀情人,對嗎?” “七年前,去維也納深造的名額,是你用戀人關係從沈先生那裡換取的嗎?” “聽說,杜老師是被你氣病的,對嗎?” “你還愛著沈先生,是不是?” “沈先生犧牲那麼大,你這次回來,打算如何報答他?” “杜小姐原本是你的好朋友,她跟沈先生又是患難見真情,你忍心拆散他們嗎?” “如果沈先生為了你離婚……” “如果……” “是不是?” “對嗎?” 滿屋子的人都在看她,滿屋子的人都在說話,那麼多問題,那麼多假設,那麼多…… 倪喃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鬼影子一般,重重疊疊,紛亂喧嘩。她的頭更昏了,更亂了。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她怎麼知道?對嗎?對嗎?對嗎…… 她覺得滿耳人聲,空氣惡劣,頭暈目眩而呼吸急促。她抱著頭,蹲下來,蹲在地上……眼前開始像電影鏡頭般疊印著一雙雙黑的、白的、紅的、黃的、大的、小的腳…… “啊——”她失聲尖叫。 然後,室內突然安靜下來,然後,被她推開又被人關上的門,又被“砰”的一聲撞開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過去。 只有她,她停不了,她還在發抖,還在不間斷地尖叫。 然後,突然一隻手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帶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聞到熟悉的氣息,那令人安心的淡淡的煙草味道,她把頭埋了起來,埋進那人敞開的外套裡,像只鴕鳥一樣。 喔,帶她走吧,離開這裡。逃開這所有的紛亂與煩惱。 她閉上眼睛,她看不見。 但,這裡所有的人都看見了。 他們看見這年輕的男子,穿著黑色皮衣,衣服敞開著,露出裡面深黑色的襯衫,領口的扣子沒有扣,裸露的喉結一上一下,因為趕得急促而喘著氣,給人一種狂野難馴的感覺。額前一綹垂下來的發,濕漉漉的,不知道是外面下著雨,還是被汗氣所潮濕。 他是誰?為何事匆忙? 所有的目光焦點都集中在他身上,所有的人都鴉雀無聲。偌大的包廂,只有攝像帶在緩慢緩慢地轉動著。 一個記者,偷偷舉起了照相機。 還沒來得及按動快門,就聽見“轟”的一聲,他的人已直飛出去,撞到現場直播的攝影機,然後“哐當當”一連幾聲,人摔在地上,照相機、攝像機跌了一地。 “哎呀。” “喲。” “噝。” 一時之間,驚呼聲四起,有人心痛,有人吃驚,有人動怒,有人忙亂。 只是,沒有一個人敢上前質問。 而他,卻並沒有就此罷休的意思。睨了眼睛,指著離他最近的一名記者,“你剛才拍了些什麼?” 那記者臉色刷白,護住相機,轉身想跑。 但,他哪裡快得過邵志衡。 一轉眼,已被他丟過來的椅子打趴在地。那一手的勁道真大啊,痛得他趴在地上,半晌爬不起來。 餘下的記者,有精明點的,趕緊將相機裡的照片刪去。 但,仍然有不肯的,好不容易得來的獨家消息,怎麼肯就此低頭? 邵志衡不動聲色地,從一張一張臉上看過去,半晌,突然微微笑了下,“今天的事情到此為止,你們有消息的,可以賣給我,但,出了這個門,就不能有一星半點流言流傳在外。如果有人覺得為難,可以來找我,我的名字叫做——邵志衡。” 這個名字一說出口,所有的人都呆怔住了。 他們看著眼前這一張若無其事的,英挺俊秀的臉,覺得那麼不可思議。 他居然現身了? 居然自個兒跑到傳媒面前來了? 那個被黑白兩道追捕,殺過人,救過人,挨過槍子兒,挨過刀,被黑道老大深深忌憚,為小混混所深深崇拜,坐過牢,卻又跟追捕自己的警察成為生死之交的A市傳奇人物——邵志衡,竟就是他? 是這麼年輕,這麼單薄的一個人? 而他,失蹤了那麼久,躲了那麼久,如今,竟為一個女人,跑到這眾目睽睽的直播現場來。 他是瘋了嗎? 是瘋了吧? 有人開始隱隱激動,有人開始悄悄退場。 邵志衡這一現身,肯定會在黑白兩道釀成巨大的風暴。 若搶到這條爆炸性的新聞,不是比一兩個小明星的情感糾葛,更能引人關注? 思前想後,思後想前。 罷了罷了,相片毀去,錄音洗掉,犯不著得罪邵志衡,撿了芝麻丟掉西瓜。 記者們一個個摩拳擦掌,謀定後動。 而那一刹,從沙堆裡被驚醒過來的鴕鳥,呆了,傻了,她像化石一般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一雙瞪得又圓又大的眼睛,像看怪物一般看著身邊熟悉而又陌生的男人。 邵志衡。 這是什麼地方?這是誰的家? 經過一番曲折彎轉,倪喃下了計程車,然後,她便站在這個大得不像樣的客廳中央了。 她的樣子,肯定是有些呆傻的,因為,她看到一直沉默著的邵志衡在看到她這副模樣之後,嘴角微微扯了一扯。 那微揚的弧度是笑嗎? 可,為什麼他還笑得出來? 再懵懂,再無知,她也曉得,自己給他惹了大麻煩了。然而,他為何一點也不在意? 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做這些,到底有著怎樣的目的? 倪喃疑惑地,苦惱地蹙緊了眉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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