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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對了,『梅園』的花已經開了,我想明天大家就到梅園去賞梅吧!”詹鴻達喝口茶。

  “一年又要過了。”顧擎山說道,賞梅是他們每年的例行公事,而到了這個時候,離年關已不遠。

  “是啊!時間過得真快。”詹鴻達心有所感地說,看著眼前的這些孩子,感觸更是深。

  羅炎凝視著惜兒,回想起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雖然已過了十年,但感覺上就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當初的他怎麼也想不到,兩人的命運是如此緊緊的牽連在一起。

  惜兒仰頭對他嫣然一笑,而後發現影澄正盯著他們,惜兒向她微笑,她卻撇過頭去,惜兒納悶地看著她,不知道她怎麼了。

  詹鴻達將這一幕盡收眼底,卻在心底輕歎口氣。

  “我先回房了。”影澄輕聲道,靜靜地走出門外,一副沉思的模樣。

  “我也該回房了。”顧擎山疲倦地打個呵欠,日夜兼程地趕回山莊,體力還真有些不堪負荷,他向其他人點個頭,便往外踱出。

  羅炎牽著惜兒也順勢告退,離開書房。看著他們兩人的身影,詹鴻達就會想起七年前見到他們時,一身的泥濘,但卻互相支撐對方的情景。在他收養十幾個孤兒當中,就屬他們和其他人不同,他們沒有國仇家恨的包袱,和強烈的復仇欲念,有的只是想尋回梅秋菊的決心。

  不像其他的孩子,不是忠良之後,便是重臣之後;因當今聖上被宦官蒙蔽了雙眼,東廠與錦衣衛狼狽為好,排斥清流重望,且罷去有志的朝臣,還誅殺名門忠烈,朝野一片混亂,百姓苦不堪言,若不是他得到消息救了一些孩子,他們早就被誅殺殆盡,因此,他們個個有著強烈的復仇決心。

  羅炎和惜兒處在他們之中,雖不至於顯得格格不入,但感覺就是不太一樣。

  詹鴻達喝口熱茶,有些憂心的想起方才影澄對惜兒的態度,不由得歎口氣,感情這種事勉強不得,影澄怎麼會陷進去?

  他再次歎口氣,只希望她能及時醒悟才好,除了羅炎外,她一直是所有人之中最冷靜的,怎麼會發生這種事?他實在想不透。

  翌日,細雪紛飛,溫度又下降了不少,但對有心賞梅的人而言,倒也增添了不少氣氛。

  一早,詹鴻達便命下人在梅亭裡升起爐炭,準備了些炭烤的食物、點心、甜品和上好的酒,而他和女兒已先坐在亭子看著滿園的花開,陸陸續續有人加入。

  惜兒因為昨晚淩晨時分才就寢,所以今早便起得遲了,她穿著一身的翠綠襦裙,披著雪白的披風,烏黑的發以緞帶輕系,粉嫩的臉上透著微紅,和羅炎慢慢踱向梅園。

  “隱月山莊”占地廣大,雅靜清幽,各院相距甚遠,園中則樹樓閣、建台榭,錯落于山池林木之間,頗有古樸自然之妙趣。

  山莊的景物分中、東、西三路,東路以“澹甯居”為主要建築,詹氏父女便住於此,西路則為羅炎、惜兒、影澄和其他人所住的“慶會園”,中路則是大廳,書房、會客之地。

  “隱月山莊”北倚山峰,南傍溪水,頗有仙居之感,再加上百園競秀,千花不絕,建築精巧雅麗,宛如天上人間。

  “好美。”惜兒伸手出廊外,迎著雪花片片。

  羅炎替她戴上雪帽,兩人走下小徑,羅炎隨即扶住差點滑倒的惜兒,惜兒倚著他說道:“大家都到了。”她瞧著梅亭裡。

  滿園的梅花,香味撲鼻而來,她深深吸口氣。“好香。”她對羅炎嫣然一笑。

  羅炎寵溺地握住她冰冷的小手。“進亭子吧!小心著涼。”

  自從她八歲生的那場病之後,他就無時不在擔心她的身體,惜兒搖搖頭,其實她很健康。“我很好。”她安撫的說道。她依著他欣賞滿園綻放的花朵,在蒼茫白雪下顯得如此純淨,不染一絲塵埃。

  “雖然每年都看得到,但還是覺得好感動。”她輕輕歎口氣。

  兩人沿著小徑行走,靜靜欣賞花,細雪輕覆在兩人身上,當他們走上梅亭時,立即有人調侃。

  “你們還真有詩意。”他是名瘦纖的男子,穿著青色袍衣。

  惜兒紅了雙頰,不知該如何回答,只是更加偎向羅炎,羅炎淡淡地看了說話者唐祥雲一眼,便替惜兒拉下雪帽,惜兒則伸手拂去他發上的雪花。

  “喝杯溫酒吧!”詹鴻達示意僕人倒酒,端到羅炎和惜兒眼前,讓他們祛寒。

  惜兒啜口酒,雙頰立即嫣紅一片。羅炎喝了一口,便放下酒杯。

  這時又聽見唐祥雲道:“咱們來玩個『行酒令』,吟詩作對一番,如何?”他起哄地看著在座的八個人,當然,自是除去了羅炎和惜兒的份,因為每年他們都沒參加,他們根本不會作詩。

  “好啊!”詹翠櫻拍手,七年的時間讓她出落得更標緻,美豔動人,與影澄的雅麗脫俗、惜兒的清新靈秀形成不同的對比。

  她也是三入之中穿得最華麗的,一襲桃紅衣裳,掛在頸胸前的霞帔彩帶,是上好錦緞製作而成,下邊懸垂一顆金玉墜子,腰間則用綢緞裁成條布,每條布上都繡有各種花鳥圖紋,且在兩旁鑲上金線,拼合成裙,五彩繽紛,腳下則是三寸鳳頭鞋,上面加綴珠寶。

  影澄身著窄袖長背子,背子裡是薄衫長裙,裙子的上端則用帛帶系到胸前,全身雪白,更顯得孑然獨立於塵囂之上。

  “我只想賞花。”她靜靜地起身。“你們玩吧!”她移步向涼柱旁站去。

  “哼,掃興。”詹翠櫻嗤之以鼻。“不理她,咱們開始吧!”她興致昂揚的說。

  於是他們一夥人開始風花雪月地吟詩作賦起來,羅炎、惜兒和影澄則佇立一旁,安靜賞花。

  當一名十五歲的婢女端著烤好的雞肉串到惜兒面前時,惜兒低聲道:“你的病好些了嗎?”

  阿嫻瘦黃的臉上有絲感激。“好多了。”她的唇色泛著蒼白,大大的雙眼在小小的臉上顯得有些空洞。

  惜兒塞了包藥草到她腰腹間。“我向鄧老拿的,回去熬著吃,會好的快些。”她小聲囑咐,隨即拿起盤上的肉串。

  “謝謝。”阿嫻抖著聲說。

  “阿嫻,還不端過來。”詹翠櫻喊道。

  “是。”她急忙移向主人身邊。

  惜兒歎口氣。“我什麼都幫不了她。”阿嫻總讓她想起在羅府的那段日子。

  羅炎拍拍她的肩。“盡力就好。”他低沉道。

  影澄將這一幕全看在眼底,她輕聲的歎息消失在冰冷的空氣中,心底是一抹酸楚。

  為什麼在他身邊的不是她?

  為什麼?

  從他進山莊起,她就對他有愛慕之情,雖然他冷淡不愛言語,但她知道他有溫柔的一面,只是,他永遠只對惜兒表現他的柔情。她再次歎息,覺得不平,如果他肯給她機會,她也能像惜兒般待他,她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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