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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連平日看慣這種血腥場面的宦官都不禁膽寒。總覺得今日隆仁侯殺人的勁道特別狠戾,就像野獸不是為了填飽肚子而殺生,而是單純為了殺生而殺生。

  像隆仁侯這種平時動不動就大吼大叫的人,一旦板起臉、安靜地不說一句話,憋著滿腔怒氣不知何時爆發,便又顯得特別教人恐懼害怕。

  宦官打理妥當後,揚滿善便出了宮,馬車在宮門外候著,要載他下求如山。

  「揚橫班。」忽然,有人從後頭叫住他。

  揚滿善寒著臉,看著來人。他哼笑。「你不是早貶到窮州了嗎?」

  來人便是那總是掛著春風微笑的樂豐侯杭悅離。

  即使揚滿善的表情不屑,杭悅離還是微笑。「還有些事沒辦好,朝裡的人不肯放過我。下旬月才會動身吧。」

  「為了幫那些窮人而被貶成七品小官,虧你還笑得出,不容易。」揚滿善繼續往前走。

  「我方才都看到了。」杭悅離突然這麼說。

  揚滿善睜大眼,瞪他。

  「原來近日士侯派官員,全是這樣消失的。」

  揚滿善不說話。

  「即使你有太后靠著,也不可大意。」杭脫離的臉上仍掛著不變的微笑,讓人瞧不出他真正的心思。

  「你想說什麼?」揚滿善低吼著。

  「士侯派不會放過你。當朝太后善變,你也不是不知道,不知哪一天會出賣你,自己要當心。」

  「馬的,我還需要你這七品小官替我擔心?」揚滿善罵:「你先想好去窮州有沒有飯好吃吧!」

  「謝謝,我會的。」杭悅離還是笑。

  神奇的,看著他笑,連揚滿善這種人都生不太起氣來。

  揚滿善不看他。「我殺這些走狗不是討那虛名。最後他們要怎麼清算我,我早有準備。」

  「我明白。」杭悅離說:「看你殺人的模樣,像是在復仇。」

  揚滿善哼著。「我倒是被你瞧得一清二楚嘛!笑面虎。」他指指馬車,問杭悅離:「一塊下山吧!你老是把薪俸佈施給窮人,窮得連去窮州的盤纏都沒有,養不起馬車吧?」

  「正是。」杭悅離笑答。

  兩人坐上了馬車,一塊下山。

  車上,杭脫離問:「揚橫班近日是否有心事?」

  「沒什麼。」揚滿善懶懶地說。

  「那心事壓得你連脾氣都不好發起來了。」

  揚滿善靜了一會兒。半晌,他才說:「要是我能像你,對人都和和氣氣的,該有多好。」

  杭悅離沒說話,只是靜靜聽他說。

  「我這脾氣,總把人給驅得遠遠的。」揚滿善看著窗外,幽幽地說:「陌生人如此,僕人如此,家人如此。就連自己最在意的人,也是如此。」

  他想起兔兔哭得發抖的樣子,又說:「有時,我真恨自己這性子。」

  杭悅離笑了幾聲。

  揚滿善皺眉,瞪他。「你笑什麼?」

  杭悅離說:「很多人看不起我。但是,總礙于我這侯爵的身分,表面上對我畢恭畢敬的。」

  雖然與方才的話題沒什麼關係,但揚滿善還是回應了一句。「哼,虛偽。」

  「只有揚橫班,是個敢明目張膽看我不起的人。」

  「看不起就看不起,有啥好遮掩的?」揚滿善扯著大嗓門說:「我看不起你,是因為你都不會同那些王八羔子爭,去爭一個公道,爭一個天理,就只是默默地讓他們踐踏。」

  杭悅離笑說:「我便是欣賞你的坦率。」

  「不說實話,還做什麼人呢!」揚滿善手一揮,率性的說。

  「這就對了,揚橫班。」

  「什麼?」揚滿善一愣。

  「有時對人,尤其是自己心愛、重視的人……」杭悅離極為認真地說:「就是要坦率,要說實話。」

  揚滿善瞪大眼。

  「方才揚橫班說了那些喪氣話,想必是你一直沒向你重視的人說實話,沒說出心裡的實話。」

  揚滿善忽然覺得不自在了。「實話?要說什麼實話?」

  他能說嗎?像他這種人,真的有資格對兔兔說,他喜歡她,請她永遠永遠留在他身邊嗎?

  揚滿善沉著臉,突然又沒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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