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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裕子夫輕喘著氣,在汝音耳邊柔柔地問:「那我問你,磬子。我眼盲了,你嫌棄我嗎?」

  「不!」汝音哭叫抱緊她丈夫的胳臂。「不嫌棄!永遠不嫌棄!」

  「那你為何還要問我這種問題呢?」他的頰輕輕壓向她軟細的頭髮,輕輕地磨蹭著。「你和弦子一樣都是我的骨血,我愛你比你想的還多,你還要問我這種問題嗎?」

  汝音說不出話,只能猛搖頭。

  「不要怕。我們會撐過這一關的,相信我好嗎?」即使給予這個承諾的人,眼睛已經盲了……但還是讓人想要深深相信。

  他保護得了他們的家,汝音知道。

  她也感覺得到暖暖的幸福,不管他們的生活有多艱苦,都將從他們攜手共度難關的這一刻開始,慢慢走進她的人生。

  她丈夫的承諾,她願意相信一輩子。

  那年為了躲避士侯派的追緝,他們又往更西北邊遷移。西北邊有一座玉鹽山,擁有比平地鹽度更高的湖,使他們獨居此處依然可以倚靠曬鹽為生。

  也由於地處偏遠,他們將成鹽賣給名不見經傳的小鹽商,再由小鹽商轉賣進小鎮,裕子夫與汝音少了抛頭露面的機會,這三年多便安安穩穩地獨居在玉鹽山裡。

  明亮的窗前,汝音正用向鄰山換來的長羊毛線,編織著入冬要穿的袍子。

  一個小小的身影靠了過來。

  「娘。」四歲的弦子乍看之下,就像小時候的汝音,但眼睛卻像裕子夫一樣充滿英氣。

  「怎麼了?」汝音看了看日頭。「中午了,對嗎?你餓了?」

  「不是。」弦子搖頭。「可不可以再給我一卷白線頭?」

  汝音疑惑。「你前天不是才要過?」

  「我還要一卷。」

  「你要做什麼?」

  弦子回答支吾。「我,我在練習繡……繡花,對,繡花。我想像娘一樣厲害,娘以前應該也是這樣練習吧?」

  「是沒錯。」她自己也是從五歲開始就在練刺繡。

  於是她起身到小櫃子翻找,拿了三卷白線頭給女兒。

  「不過要節省著點用,你用太快了。」

  「好的,娘。」拿了線頭,弦子便跑掉了。

  汝音也沒留意,她將編織的物事收拾妥當,便到廚灶上生火,老方也在這時擠了羊乳回來。

  忽然一個小身影匆匆忙忙地跑了過來。

  她緊張地叫嚷著。「娘!娘!被針紮到要擦啥藥?」

  「什麼?」汝音趕緊揣起女兒的手查看。「你被針刺到了?在哪兒?」

  「唉呀!不是我!」弦子把手收回去。

  「那是誰?」

  她咳了幾聲。「我,我是說如果,如果我被針刺到該擦啥藥?」

  汝音從小櫃裡拿出一隻巴掌大的小木盒。「娘以後都會把這降香膏放在那小櫃裡,你受傷了就來這兒拿。知道嗎?小心一點,刺繡可不能莽莽撞撞。」

  「我才不莽莽撞撞,是爹……」弦子又突然性口。

  「嗯?」汝音耳尖。「你爹怎麼了?」

  「沒事沒事。」弦子搖搖手,便將那降香膏拿走了。

  汝音覺得有些奇怪。

  當她與老方合力將午餐備好後,她悄悄走向屋子後廊。

  弦子不在她自個兒的房間。她卻聽到聲音從她與裕子夫的臥房傳來。

  「爹爹,你又刺偏了。」是弦子的聲音。

  「弦子是不是覺得爹很拙?」是裕子夫的聲音。

  「唉呀,我可沒這麼說,要繡這東西,對爹爹本來就很難。」

  裕子夫沒說話。

  弦子似乎著急自己說錯話,惹她父親低落,於是趕緊說:「可有我在,爹爹一定可以很快完成這東西的!」

  裕子夫笑了。「那就拜託弦子了。」

  汝音靠過去看。

  她看到弦子坐在裕子夫的懷裡,扶著他那厚實卻拿著細小針線的手在……

  在一塊布上刺繡?!

  汝音倒吸口氣。這畫面令人不敢置信。

  裕子夫突然抬起頭,聞聲望向門口。

  「弦子,有人來了。」他的視線沒有焦距,可他看向汝音的眼神卻像是可以看到她似的。「是磬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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