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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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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孩子……他正眼看她,和她說話也都只是為了清穆侯家的孩子。 「在我眼裡,妻子最重要的事,就是生孕後代……所以保護孩子是你最重要的事,比你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 只是為了孩子、為了孩子……她淒厲地哭了出來。 如果她汝音的一生,就只是為了傳孕後代,只不過是一個不能擁有感情的工具的話,那麼,那麼……她多想就這樣順著這條血紅的河流,讓它帶著她離開這個世界。 「爺,夫人她……」老方擔憂地苦著臉。 「她又做惡夢了。」裕子夫拿著浸濕的布巾,擦著汝音身上的冷汗,還有怎麼也流不盡的淚水。 但他的眼已對不准焦距,只能憑靠感覺去擦拭。 逃過追殺後,他們帶著汝音入住深山中一個樵夫家。 樵夫家人見汝音昏厥不醒,老方這老人家瘦弱得教人不忍,因此便好心地讓他們進屋小住。 裕子夫深深地看著汝音泛著淚光的臉。 他想要看清她所受到的每一分苦痛,因為那些苦痛都是他加諸給她的,他想要借著這注視,讓自己知道他犯的罪過有多深。 他想懲罰自己、他想彌補罪過。 但是他的眼睛已經越來越感吃力了,看進眼裡的東西都是模糊一片。 他只能靠著撫摸汝音的皮膚,來感覺她的生命。 汝音的手越來越冷,汝音離他越來越遠了,她想放棄他嗎? 不准。他不准她這樣推開他。 裕子夫的臉很僵。 「老方,你出去一下。」他說。 「爺?」 「你出去。」 看著裕子夫長大,跟了他幾十多年的老方,怎會不清楚他主人此刻打的是什麼主意。他憂心地看著裕子夫包裹在右手腕上的布條,那道傷口還沒癒合呢! 「爺,您已經喂過夫人一次血了,您現在可能連我的臉都看不清……」 那晚汝音險些流產、丟了性命的時候,裕子夫二話不說,馬上就在腕上割了道口子,大把大把地喂她喝血,好不容易才保住胎兒與母親。 可是汝音的情況一直沒有好轉,總是一直陷在惡夢裡,不願醒來。 「爺要是再失血,您的眼睛可是會——」 「好了,老方。」裕子夫打斷他。「你覺得哪一個比較重要。」 老方回答不出來。 裕子夫沙啞地說:「在我看來,是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重要。我已經不想再守著那可悲家族的包袱,當個沒有感情的人。」 他拆開腕上的布帶。「既然我給得起生命,為什麼我不能給我心愛的人。」 老方無話可說了,他從沒看過這樣的裕子夫,充滿感情、充滿在乎、充滿失去的傷痛。 清穆侯家族的箍咒被突破了,是裕子夫自己硬要撞破的。他一個老人又怎麼阻止得了呢?所以他只能默默地走出去。 裕子夫坐上床,將虛軟的汝音抱進自己懷裡。 他將腕上的傷口弄裂,一滴又一滴的血珠又冒了出來。 他忍著疼,用手掌摸索著汝音的臉,將他的手腕湊上她的唇邊。 他想起他們兩人曾在穰原的駁廟裡看到的那幅壁畫。 那是一個剛死了孩子的母親正用自己腕上的血,想要救活孩子。 他一直都記得汝音看著那幅壁畫時,那眉眼中帶著的感動。 我覺得世上最偉大的愛莫過於如此。甘願犧牲自己的性命,用自己的血救回最心愛的人。要付出這樣的犧牲,這份愛會有多深刻呢? 現在的她可知道嗎?他正在用這樣深刻的愛對待她啊! 可是……他猛然一驚。 汝音並沒有喝下他的血,他看到一條紅色的血絲沿著她的頰邊流下。 汝音不願意喝他的血。 他焦急地說:「磬子!不要這樣。快喝下它。」 她還是沒有反應,只有皮膚上的微溫讓人知道她還活著。 裕子夫的臉上露出痛苦,他真希望汝音可以看到他現在這張痛苦的臉,在她知道他不是那個沒有感情的丈夫後,她還會急著這樣推開他嗎? 「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磬子。」他摸著她汗濕的發。「那為什麼那晚你要這麼拚命地救我呢?為什麼你要對我露出在乎我的樣子,好害怕我死去的樣子呢?」 房裡很安靜,沒有任何人回應他,他只好逕自說下去…… 他要她知道,他要她回來,這裡有著一個一直都惦念著她、深愛著她的男人,他要她聽聽他的真心話、聽他的懺悔、聽他愛她的心跳。 「磬子,我告訴你,其實我是一個懦弱的男人。我或許只是怕被你發現,我根本保護不了你,所以才把你趕離身邊。」 「可你知道了嗎?當你說要跟我同甘共苦,白頭偕老的時候,我真的很高興。你的價值從來沒有被那些世俗的東西給掩蓋過。」他伸出左手,輕柔地摸了摸汝音的肚腹。 「你感覺到了嗎?磬子,孩子保住了,不知為何,我覺得她是個女孩,是個和你一樣漂亮靈巧的女孩。」 「不管你願不願意再聽到這話,但我現在還是要說孩子很重要,那是因為那是我倆的孩子,是長得像你和我的孩子。這才是他們重要的原因,跟家族、跟繼承從來沒有關係。有你們我才想繼續活著,活得像人,不論身處什麼險境,都要找到你們在的地方,都想看到你們。」 忽然汝音的身子一震。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話? 「磬子,請不要離開孩子,不要就這樣離開我。」 她感覺到環抱自己身體的力道變重、變深刻了,才得以穿透夢境、穿透黑暗緊緊地包裹著她,將她往一個溫暖的地方拉去。 「我等你回來,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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