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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誰人不想看看汙名冊裡的名錄?握有汙名冊就等於是握了朝中眾多官員的把柄啊!

  「哼!那只老狐狸凡事都想分一杯羹。」馮京蓮冷哼了聲,「告訴他,汙名冊必須出現在傅蓮臣的手中,厲二實才能辦他,因時間太過匆促沒辦法給他看,改明兒個我再親自登門向他賠不是。」

  她把汙名冊交給水禺,讓他去處理後續送到傅蓮臣手中一事。

  待水禺離開後,馮京蓮舒舒服服地伸了個懶腰。

  「接下來,應該沒有事情需要你費心了吧?」仍是「曾凡軒」模樣的仲孫襲臉上有著笑容,實際上卻是憂心忡忡。

  他說過要陪她一起入地獄,但那時候的她至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還能握緊手中想守護的東西,但現在的她卻像貪婪的豺狼虎豹,哪裡有利益便往哪裡掠奪。

  馮京蓮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似乎在嘲笑他的天真。

  除掉了傅蓮臣以後,太子肯定會有動作,他會需要除掉太平公主的理由,還得先剿除她的黨羽,削弱她的羽翼……諸如此類的事,她怎麼可能得閒?

  「不,接下來的事才是最要緊的。」

  延和元年,八月,太子即位,是為玄宗,並改年號為先天。

  在多數朝臣皆依附太平公主的情況下,剷除太平公主成了玄宗的當務之急。

  隔年六月,馮京蓮在皇帝默許下,暗中調回忠武將軍及其下十名精兵回京,劃入玄宗家兵;同年七月,太平公主準備以御林軍從北面、以南衙兵從南面起兵奪權;玄宗親率太僕少卿李令向、王守一,內侍高力士,果毅李守德等親信十多人,並調家兵三百餘人,先發制人。

  眼見左右羽林大將軍被殺,親信黨羽被誅殆盡,太平公主驚恐萬狀,不得不逃入南山佛寺,三日後返回。太上皇李旦出面向皇帝求情免除死罪,遭玄宗拒絕,太平公主被賜死在家中負責執行這項命令的雍震日領著包含藍桂和萬二等四名部下,帶著皇帝賜下的七尺白綾,來到太平公主的府邸。

  「真的要這麼做?」萬二一路上已經不曉得問這個問題幾次了。

  當年太平公主在雍震日被打得只剩下半條命,還差點被張氏兄弟陷害丟了官的情況下救了他們,讓雍震日只是挨了刑,並沒有丟官或下獄。這一點讓他們到現在還深懷感激,如今卻要由他們來行刑。

  派人送白綾是念在太平公主為皇族,一旦公主拒絕自縊,將由他們親手誅之,這就是他們來的原因。

  「小二,別說了。」藍桂難得一臉嚴肅。

  雍震日走在前頭,默不吭聲。

  邊疆的戰事因為皇帝有意任用外族為節度使而平靜下來,他卻在這時候接到密令要他領著指定的十人回京,再仔細一看名單,那十人全是熬過殘酷戰爭的師弟。雖然對此感到些許怪異,但身為一名武將,在戰時投身沙場,在承平時忠於君王,是他的原則,於是他照著密令回來,莫名其妙成為皇上的家兵,參與一場政變。

  他雖然沒有提出疑問,卻對這項命令感到不悅。他們投身軍隊,並非為了打這種無意義的仗,他也不願意讓師弟們經歷這些。

  雍震日臉色冷硬地走進太平公主的房間,照著聖旨念了一遍,跟著讓藍桂送上白綾。

  「這不是……忠武將軍嗎?」太平公主非常冷靜,一點也看不出來是個面對死亡的人。

  雍震日定定地看著她,一手搭在佩刀上,表現出不會讓她逃走的決心。

  無論他多不想對太平公主行刑,但此刻他是個必須聽令于君王的臣子,而且他想快點解決這件事,離開這權力鬥爭的宮廷。

  「想當初我為了和張氏兄弟作對,救了你一命,如今卻是由你來取我的命,想來還真是諷刺啊。」

  「微臣非常感激公主當時的幫助。」雍震日這麼說,語氣平淡的聽不出真心的味道。

  他已經對自己豁命守護的國家,卻操控在這種只是爭權奪利的人手中的這一點起了困惑。

  師父以前就要他們留心政權的轉移,仔細看清楚自己身在怎樣的環境中,但十年多的沙場生活,讓他忘了這件事,滿心只想著要殺了敵人。殺的人越多,他拋在腦後的事情越多,幾乎快忘了和平的感覺,忘了他最初上戰場的目的。

  每當戰鼓響起,他的眼裡只有深沉的殺意。

  此番回京,讓他有機會停下腳步,沉靜思考自己不知不覺間拋棄了什麼,想起了許久未夢見的嬌顏。

  ——他累了,想回到她身邊好好休憩。

  「然後用殺了我來回報嗎?」太平公主反問,並逸出一陣訕笑,「用不著感謝我,從頭到尾在背後操刀的,就只有她。是她把你推上這個地位,也是我把她栽培到這個成就,結果她卻背叛了我……」

  雍震日皺起眉,不明白太平公主口中的人是誰。

  「他是誰?」

  「你不知道嗎?我還以為她跟你——」太平公主的話才說到一半,雙眸驟瞠,驚愕地瞪著雍震日,來不及把視線往下移,看清楚是誰殺了自己。

  事發突然,沒人反應得過來,任由那柄刀準確沒入太平公主的左胸,一刀斃命。

  時間和空間瞬間僵凝,每一雙眼睛驚愕地看著那名士兵拔出刀子,太平公主仿佛是這段由女人呼風喚雨時代下的最後一朵花兒,軟弱無力地凋零,綻放出鮮豔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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