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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但依他懷著這種自卑,卻還能當上太府寺卿,雖說這幾乎算個散官,但從三品的官階不容小覷,想來他定是耐性和毅力極佳的人。

  馮京蓮暗暗分析出他的個性和罩門,看情況決定如何使用這些情報。

  「胡大人怎麼決定找上下官?我是說……終究是公主提攜賞識,下官才有今日這番小小成就。」

  正是因為「馮守夜」在太平公主身邊已久,甚至比任何人都久,他們才會決定找「他」,而且是非說服「他」不可!

  「馮大人在朝廷已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應該明白沒有永遠的朋友,也不可能會有永遠的敵人。」

  「依目前的情勢來說,我何須自找麻煩依附太子党?」

  「也許依情勢來看,對太子殿下是有些不利。但請換個方向思考,當初的韋後和安樂公主、昭容娘娘,以及則天順聖皇后這些女流之輩,不都一一被推翻,且各個下場都不好嗎?我敢斷定太平公主無法成就一方霸業,再者,難道馮大人甘願一輩子只是公主背後的一抹影子?」

  胡念直的一番話,僅有最後一句說進馮京蓮的心裡。

  長久以來,她和太平公主在處理事情上多少有過摩擦和歧見,當初那個引領她進入宮廷鬥爭的太平公主,大概沒料到她會開始有自己的主張。當然,在面對牢不可破的主臣關係,以及她身為女人卻為官的把柄被握在太平公主手上時,她大多選擇隱忍,但私底下兩個人的想法卻越來越背道而馳。

  這當然不表示她就代表良善的那一方,事實上她做的事和太平公主沒兩樣,只是方法不一樣而已。

  馮京蓮陷入思考,仲孫襲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去年送走雍震日之前,她得知了宮浚廷和范景楠以及其他二十四名兄弟戰死沙場的事。那是他們第一次看見驕傲的馮京蓮在眾人面前哭了。

  安慰的工作當然是由雍震日來做,但不知道他是怎麼說的,自那之後,她像是以墜落山崖的速度飛快墮落。以前,她順應眾臣,貪污行賄都沾了些邊,可從未見過她的眼神失去正道;如今,即使仔細地看,也無法從她眼中再看出什麼了。

  她正失去堅定的意念,失去良善……不,應該說是她自己拋棄了。

  這讓仲孫襲不禁懷疑自己當初沒有阻止她入朝為官,是天大的錯誤,他甚至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雍震日這件事,連寫信給師父都不敢提起現在的馮京蓮。

  胡念直見她動搖了,於是乘勝追擊,「我敢說,只要有馮大人幫忙,要推翻公主党絕對可行!」

  聞言,仲孫襲擔憂的眼直瞅著她。

  如果連幫助了他們這麼多的太平公主,她都選擇背叛的話……

  「太子殿下希望下官怎麼做?」馮京蓮的話宣示了背叛的決定。

  「是太子太師傅蓮臣。」胡念直簡單的說。

  馮京蓮立刻瞭解其意。

  傅蓮臣為太平公主建議皇上任命的太子太師,簡單的說是她的人馬。三師幾乎是跟著太子寸步不離的傳授學業,也等於就近監視太子,這對太子而言的確是件麻煩事,所以才要她除掉傅蓮臣。

  「以除掉他做為我是否忠心的測試嗎?」她輕笑。

  對付自己人?有趣。這種事以前還不曾做過呢!

  「太子殿下的意思,並非要馮大人明目張膽的窩裡反。」胡念直提醒。

  「所以是要我做暗樁了。」雙面人?也好,她隨時可以當牆頭草,又可兩邊得利,沒有損失。

  不,還是有損失,大概是精神上的磨損了。無妨,這種爭權奪勢的遊戲,她還得玩過最高段才行。為了遠方的他們,遠方的他,她必須坐上更高的位置才能保全他們。

  「這一事還請馮大人……」胡念直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如果不信任下官,胡大人大可找其他人幫忙。」馮京蓮說得不在意,垂下的眼裡盈著深思。

  「不不,馮大人這可就在說笑了,如果真的找別人幫忙的話,那恐怕……」胡念直漸落的尾音充滿暗示。

  「恐怕就得滅我的口了。」馮京蓮神色自若地把話說完。

  「馮大人是聰明人,有些話不用說得太清楚,也逃不過你入微的觀察。」胡念直拍著馬屁。

  「胡大人這話過獎了。」

  兩人隨意褒獎對方一陣,胡念直達成目的後很快便離開。

  送走胡念直,仲孫襲回到房內——這裡並非馮京蓮的府邸,畢竟和敵對陣營的人私下見面,很容易出事。

  「我斷言,府邸一定會被監視。」他指的是太子党的人馬。

  「無妨,我自有辦法。」馮京蓮不甚在意的揮揮手。

  「你真的要背叛公主嗎?她幫過年時,也一直很信任你。」仲孫襲忍不住勸道。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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