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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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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震日沒有立刻接著說話,並非對自己的選擇感到猶豫,而是不清楚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決心,是以他握緊拳頭神情從遲疑到深思,最後,只剩毅然決然。 「師父應該從師兄那兒得知戰事越來越擴大,咱們村子雖離邊疆有一段距離,可倘若前線守不住了,早晚戰火會燒到咱們村子裡。」 「所以這是你上戰場的理由?為了保護村子?」 「之前,小鬼和我說了——如果有一天離開這裡,至少她會有個能懷念的地方,就像家鄉一樣的地方。」不知是因說起這些話還是說起她,雍震日向來淩厲的神情軟化不少,「師父應該瞭解,我和小鬼在背景上其實有些相似,我們和家人的緣分都很淡薄,也都不認為家人所在的地方稱為家鄉。我很慶倖遇到了師父,遇到了武館裡的師兄師弟……套句小鬼說的話,遇見了能夠令我有歸屬感的人。」 最後一句,雍震日說得小聲了些,還故意推說是馮京蓮說的,可見他非常不習慣說這些話。 雍玉鼎靜靜地聽著,一如往常的笑容似乎帶著一絲悵然。 「小鬼說遇到這樣的人,她不想放手,所以拚了命也要我原諒她……雖然我認為拚命的應該是我……」啊,當然不是說他怕幽靈鬼魅什麼的,是敬畏啦!敬畏山神之類的。雍震日在心底暗忖。「當然我不像那個小鬼一樣把話說得那麼……噁心,但既然她都這麼說了,就當被騙也好,我想守護這個能讓我們用『家鄉』兩個字來懷念的地方。」 「為了小京而這麼做嘛……」雍玉鼎的目光有些迷離。 「小鬼勉強可說是順道占了便宜吧。」縱然嘴硬了些,雍震日也沒否認。 「現在說有點遲了……自從采生決定游走于戰場時,我便開始懷疑教導你們的方式出了錯誤。為師年少輕狂時,對於國家社稷擁有滿腔的抱負和許多空口大話的理想,想實現又不得不屈就于許多現實的因素,諸如沒有受到賞識,又是家中的二男,毋須太出風頭,讓我負氣遠走他鄉。等到遇見你們這些孩子時,我忍不住將自己的理想投注在你們身上,期望你們達到我所做不到的事。如今,說自己已經夠年長到能用穩健的方向來看待世事或許是誇大了些,可是為師總會想……會想當年對著我笑的天真,讓我重新理解真正該守護的東西就在身旁,毋須好高騖遠去追求的那些孩子,卻來告訴我,他們決定報效國家,投身戰場時,讓我覺得自己無知輕率的言論,會害得你們走上絕路。」 「師父說的每一句話,對我而言都很重要,若非相信師父的話,我不會留下來。」雍震日定定地說。 「戰場只有生與死,什麼敵我之類的,在死亡面前,不過就是一條性命罷了。也許你會認為我說一套做一套,但你們就像我的孩子,是我心頭的一塊肉,我怎麼捨得放手讓你們去?即使我明知道你們都有離開的一天。」雍玉鼎的話裡有著濃濃的自責。 「就像師父想守護我們,我也想守護這個地方,這裡是我的根,就是死,我也不願意讓人恣意踐踏。」雍震日年輕的臉龐散發出自信的光芒, 與其說是為了守護重要東西的自傲,更是出自對自己能力的驕傲。 「師父,徒兒也是。」宮浚廷的聲音竄了進來。 「還有我,師父。」范景楠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懶洋洋的,恐怕是被叫醒的。 「喔,還有我,請放心,我沒有那麼容易死的。」藍桂笑嘻嘻的語氣聽來卻很正經。 「師父,我也是!只要戰場能讓我帶蟋蟀去,我一定能打贏!」萬二也喊道,聽來頗令人擔心。 「師父,還有我!」 「我也是,師父!」 一時間似乎整個武館的門生都來了,堅定的話語此起彼落的晌起,其中不乏要雍震日別偷跑的話。 雍震日推開門,看著早該回家睡覺卻出現在這裡的師弟們。他是和幾個年長的師弟討論過這件事,沒料到這麼多人都知道了。 點點頭數數兒,根本是全部嘛! 啊,不,還少了一個,是馮京蓮。 「小鬼呢?」 「這種事怎麼能讓她知道?」宮浚廷理所當然地回了句。 「小京雖然不像,但終究是姑娘家,應該要被保護,而不是保護人的,二師兄。」藍桂對他曉以大義。 聞言,雍震日嘀咕著「想不到你們還有腦」、「算你們聰明」這類的話,轉身面對不知何時背對他們的雍玉鼎。 「師父,我們一心只想保護自己的家園,請您答應我們。」 背對著所有徒弟,雍玉鼎早已淚流滿面。 他總懷疑自己沒有當師父的資格,即使到這個年紀都還會從這群徒弟身上學到各種事情。 「當孩子長大了,就該適時放手讓他們飛,也是時候為師該放手了……」雍玉鼎低聲說。 一向打打鬧鬧,一起耍笨的師兄弟們,似乎也能理解雍玉鼎的擔憂,紛紛安靜不語。 這一夜,除了馮京蓮和仲孫襲,武館全數三十七名門生,決定在過完年後遠赴戰場。 前方等著他們的,是未知的世界,但是他們毫不畏懼。 中秋,是雍玉鼎承諾要帶徒弟們一起賞月的時候。 這一天特別令人興奮,雖說淨是些每天看,看到很膩的臉孔,但一起賞月這種事可是頭一遭,再加上也是最後一次,沸騰的氣氛是可預期的。 除了一個人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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