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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是初來乍到的不安感作崇,這小子來到這個家的第一天不是睡在他準備的床上,而是那個毫不起眼的角落,似乎那麼做可以讓他安心,他也就由著他去了;爾後,只要心情不好或是遇上討厭的事,他便會躲到那個角落去。

  近來看他每天都自信滿滿出門的模樣,還以為這孩子的「征討大業」進展順利,結果今天回來又是一副死人臉。

  唉……雖然他是知道原因,但可沒有安慰他的打算。

  馮守良低下頭繼續自己的工作,不忘道:「聽說你今天被村裡武館的小鬼教訓得很慘。」安慰人他是不上手,刺激的話,他倒是挺在行的。

  洪今年渾身一震,用雙臂緊緊抱住自己,悶不吭聲。

  不用問也知道一定是有人看到了,回來告訴馮守良。

  「誰不挑,偏偏挑了雍師父門下最被看好的門生之一,你當然會輸。」既然他不說,馮守良就繼續說。

  「你認識那個該下十八層地獄又天殺的王八蛋?」洪今年的語氣非常冷靜,用詞卻不然。

  他竟敢用「那樣這樣」說出來都可怕……不,是可惡的方法惡整他?

  「雍震日,武館雍師父的得意門生。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在他上頭還有個師兄,兩個人都是讓雍師父讚不絕口的好徒弟。」馮守良用筆桿搔了搔頭袋。

  為什麼一個毫無關係的人,他可以記得住名字,而他這個養子的名字,他卻怎麼也記不住?

  「他看起來年紀和我差不多,怎麼可能有多厲害?」洪今年的口氣滿是鄙夷,絕口不提今天輸慘的事。

  「他大你個三四歲吧,不過雍師父近來只收些年紀小的孩子,雍震日在裡頭也算年紀大的了,再說習武本來就是年紀越小越能早日發揮潛能。」

  「我看他也只是年紀比其他孩子大,才會被說得好像很厲害,等到我長到他那個年紀,一定比他還厲害。」他仍然雙手抱著自己,不是驕傲,而是篤定地說。

  「那麼等你到他那個年紀,他不也繼續成長了嗎?」馮守良反問。

  洪今年被問倒了。

  瞧養子一臉被打擊到的神情,馮守良猜想他現在的感覺定不好受,約莫是在想自己不可能贏過對方,而感到洩氣吧。

  馮守良露出玩味的笑容。

  「看來你今天真的被他給徹底擊垮了。」

  洪今年瞪了他一眼。

  「是他突然發癲,說了一堆有關辣味胡麻餅的事讓我很反胃而已,誰說我輸了?」

  「我想不用別人說也看得出來,你身上的傷比起前幾天還要多且重。」馮守良點出他最不想被人知道的事。

  雙手更加抱緊自己,徒勞無功地掩藏大大小小的傷,驕傲的自尊不允許他喊痛求援,才會一回來就往能安心的角落跑。

  「那是我一時大意才會讓他得逞。」他還在嘴硬。

  馮守良將筆尖就墨,吸飽墨汁後在紙上洋洋灑灑地寫下幾個字。

  「你的名字我已經取好了。」

  洪今年立刻抬頭,氣憤頹喪的心情瞬間被拋到腦後,他像只被要求等待不許動的狗兒,好不容易終於要解禁,直盯著主人的動作隨時準備大快朵頤。

  「就在這張紙上。」馮守良手上拿著折疊起來的紙晃呀晃,洪今年的視線也隨著紙張晃呀晃。

  「我不識字。」即使非常想知道,他也沒有忘記最重要的一點。

  「那正好,我也不怕你趁我睡著的時候偷去看。」馮守良輕輕地笑著,當著他的面把紙收進衣袖中,「你幾歲了?」

  「過了元日就是八歲。」他不說實際年紀,反而急著替自己添一歲。

  馮守良雙手環起,帶點說教意味的語氣說:「小子,元日離現在還有大半年,無論你多想快點長大,時間是不會因為你而變快或變慢的。」

  洪今年眼角一挑,「我從不希望時間變慢。」

  那只會讓困苦的日子延續拉長。

  「呵呵,這種話只有小孩子會這麼說,你還不成熟呢。」馮守良的話聽不出語氣,倒是在他想反駁時,搶先一步開口:「我看這樣吧,等你贏了雍震日以後,我就把名字給你。」

  「我說了不識字。」洪今年皺起眉,同時加重語氣。

  「嗯……這件事等你拿到名字之後再來討論吧。」說完,馮守良重新埋首回案中。

  站在武館前,洪今年手上甩著錢袋,唇角揚著得意的笑。

  他雖然被馮守良收養,不表示他有勇氣和馮守良要錢,而據他瞭解,任何牽扯上「拜師學藝」的事都需要花銀兩的,所以……他從陌生人那兒「借」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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