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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和兩名軍師及幾名手下大將討論完眼下情勢,仲骸回到寢殿,在守門的於繡眼神示意中,走進寢殿,一下子便找到太儀。

  沙沙的腳步聲,在她身後丈內的距離停止。

  「近來……朕時常想著一個人。」太儀呢喃,輕撫著已蓋上的黑棺,雙眸直瞪著黑漆漆的夜色。

  仲骸在聽,神情複雜。

  維持側耳傾聽棺木的姿勢,太儀的手不斷的在棺木上來回,好輕好輕,仿佛怕驚動了裡頭睡著的人兒。

  「她有著一頭烏黑豐沛的頭髮,靈動多情的眼兒,精緻秀麗的五官,光聽她的笑聲,便能使人感到愉快;聽聞她的哭聲,會讓人傷痛;當她凝視任何人時,沒有人會轉移目光;當她唱起歌來,所有的人都為之合音……她是個慷慨又熱情奔放的人,沒有人會討厭她。」她邊說邊轉動眼眸,凝視黑棺,嘴角似乎抿起沉浸幻想的淺笑。

  第三次。

  她在他面前笑的次數,屈指可數。

  可都不是為了他而笑,也不可能。

  「但是朕永遠也見不到了……長大後的風曦。」她輕聲細語的說完,笑容驟歇,轉眼覷著他。

  仲骸一僵,能感覺她又變成了他不認識的太儀。

  「朕以為孤身一人會簡單些,孑然一身,不算痛。」她從棺木上坐直背脊,臉色死白,語調平靜得詭譎。

  察覺她不對勁,仲骸不敢妄動上前。

  「沒想到真正變成一個人的時候,才知道有多可怕。你知道嗎?朕在這世上已經沒有可依靠的人了,再也不會有了……」她高高仰起下巴,抽動的噴息洩漏出啜泣,哽咽了幾聲,突然又轉悲為喜。

  不會有了,當眼前的男人狠心的將她遺落在敵人之中時,就沒有了。

  他連她的最後一絲希望都滅了……最後一絲連自己也沒看見的希望……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呵呵……朕也不要了……」她越笑越瘋癲。

  他沉默的站著,感覺那些話是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說出來的。

  很生氣,看到她這副失魂落魄的癡狂模樣,他又怒又怕,怒她放棄了一切,也怕她真的放棄——那似乎代表他將失去些什麼,某些他沒想過要失去的。

  太儀倏地停止笑聲,站起身,纖細的身軀在素白的喪服中挺直,卻顯得搖搖欲墜。

  「知道嗎?如果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所能握有的一切都成空的話,朕寧願死在你的刀下,寧願不曾繼位,寧願讓風曦成為受你控制卻安全的傀儡王,寧願不生在帝王家……」

  砰!

  棺木驟然迸開,有道黑影從中一躍而起,籠罩整個太儀。

  一切快得突如其來,巨變讓仲骸愣了一下,隨即抽出佩劍,想也不想的沖過去。

  「上。」看起來翻飛的黑影發出一道沉穩的命令。

  鏘、鏘!

  兩名身著仲家軍戎裝的士卒跳出來,擋住仲骸的劍。

  「伏兵?」仲骸的疑惑只是短暫的,在刀劍相交的場景,面對自己的就是敵人。

  僅僅兩名伏兵,他遊刃有餘的排除。

  「全上。」黑影又發出新的命令。

  瞬間,寢殿內所有的仲家軍全都面向仲骸。

  中計了!他恍然大悟。

  「你是誰?」冷酷的眼眸凝聚在漸漸停止動靜的黑影身上。

  那人背對著月光,看不清面容。

  「主上的忠臣。」黑如子夜的披風下露出一雙暗金色的眼。

  「天下哪有忠臣?」仲骸冷哼。

  「厲氏有。」燕斂從排列成一排的伏兵中走了出來。

  「聽你的聲音不是孔韓,難道是袁匡?」仲骸猜測著黑影是厲家軍內哪個出名的部將。

  「難道我厲氏就只有孔韓和袁匡是可用之材?軍師,咱們被人從門縫裡看著呢!」黑影嗤笑。

  「看不清楚才好,勝算大。」燕斂輕笑。

  「孤從不輕敵。」仲骸略微收回身勢,站直身,狀似漫不經心,卻始終戒備著。

  「那麼此時此刻是你預料中的事?」黑影這麼問。

  仲骸一語不發,鷹隼似的雙眸緊鎖著被披風掩蓋、若隱若現的白影。

  「放開她。」他的話是命令,沒有駁回的餘地。

  「你對主上稱她?」黑影難以苟同的訕諷,隨後搖頭,「我真不該懷疑,畢竟你都以孤自稱了。」

  被俘的太儀臉色一白,緊咬著唇,悶不吭聲。

  燕斂牽來一匹馬,黑影把太儀抱上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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