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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他喝著第三杯茶,負責招待的曾凡軒笑容殷勤的說:「請杜公子再等等,我家大人已經離府許久,有很多事等著他過目。」

  「為了私事而拋下正事,符大人也真是仁民愛物的好典範。」杜晴春吐出諷刺的恭維,下一瞬他揮動方扇,露出一抹如沐春風的笑,「無妨,他出不出來都無所謂,只是我耐性向來不佳,尤其是等自己的僕人的時候。」

  「其實正是因為阮總管尚未清醒,符大人好意不打擾她,才讓杜公子等的。」

  曾凡軒的話有意無意地透露出對阮秋色用藥的事實,並仔細觀察他的臉色。

  杜晴春漂亮的鳳眸微眯,似笑非笑地說:「那麼就是拖也要請符大人把那個不成材的僕人給我拖來了。」

  「算算時間,再過不久阮總管就要醒了,還是請杜公子再等等吧。」

  笑眯了眼,杜晴春用方扇遮住嘴,「告訴符大人,我只等到這杯茶喝完,在那之後,就算他拖著她的屍體來求我也沒用。」

  話才說完,一陣輕笑揚起,符逸瓊緩步走進偏廳。

  「杜公子這話給阮總管聽了。真不知做何感想,是吧,阮總管。」

  杜晴春一聽見符逸瓊詢問阮秋色的話,費了好大的心方才忍住想要回頭確認她安好的欲望,等到阮秋色從面前走過時,才仔仔細細,上上下下打量他,在見到她除了神情有些恍然,其餘一切安好,他暗暗松了口氣,方扇又開始揮動。

  「身為家僕,她已經浪費我太多心思和精力。」注意到她的頭猛一點,他的心也跟著抽跳了一下,確定她只是不勝藥力,他才繼續把話說完,「就是掉了一條小命,也只能怪自己,怨不得我。」

  阮秋色雖然意識有些昏沉,仍能察覺他如影隨形的目光,以及他的話。

  唉,她的少爺說的話全被他的眼神給出賣了。

  要她如何相信他是真的不在乎自己?若是真的不在乎,他連來都不會來。無論他是否有著其他心思,已經足夠了。

  「倘若杜公子非要這麼說,也罷。」符逸瓊不再專注于煽動人心的小小樂趣上,轉移話題問:「想必杜公子已把東西給帶來了吧。」

  杜晴春從容不迫的取出汙名冊,在符逸瓊和曾凡軒有動作之前制止他們,「不許動。」

  符逸瓊和曾凡軒放鬆握緊的手。

  「沒錯,你們最好放鬆一點。」杜晴春舉起一直握在手中的杯子,裡頭還有八分滿的水,「有種紙不怕墨,不怕油,卻很怕水,只要被水沾濕,紙上的字可以在一瞬間消失蹤跡。」

  「這是為了防止汙名冊落入他人手中嗎?」符逸瓊沉吟著,「但是,要在你動之前搶下汙名冊對我來說,應該不會是太大的難題。」

  杜晴春打量著他,看出他是在虛張聲勢,「如果我的總管還醒著,我想她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你得逞,而一點動作也沒有。」

  「你怎麼知道我沒廢了她武功?」符逸瓊確實是在裝腔作勢。

  「你又怎麼知道我帶來的是真的?」杜晴春掛著同樣的笑。

  兩方僵持著,直到杜晴春將杯子傾斜。

  「杜公子且慢。」曾凡軒出聲制止。

  符逸瓊略略失了笑容,不像屬下著急,反而道:「說到底你還是在意阮總管的。」

  「因為她剛好是我的家僕。」杜晴春語氣帶著不甘願,可話一出口,他忍不住生自己的氣,懊惱又說錯話。

  他並非埋怨,是對眼前的情況感到不悅,而且也完全不是那個意思。

  「就這樣?」符逸瓊挑起一道眉。

  「這到底與你何干?汙名冊若是不要,我要帶走了。」沒耐性向來是杜晴春的最佳寫照,尤其當別人刺探他的感情時。

  「是沒關係。不過剛好有興趣罷了。」符逸瓊聳聳肩,朝曾凡軒點了點頭,他立刻解開阮秋色的啞穴和封住武功的穴道,讓她回到杜晴春身邊,同時伸手向他討汙名冊。

  「你沒事?」即使眼見為憑,他還是想聽她親口說。

  「是,少爺。」她揉了揉兩手腕間的骨節,又甩了甩手,「剛才很危險,屬下不僅不能說話,更無法動手阻止他,請少爺下次小心點。」

  「哪還會有下次……」杜晴春撇嘴。

  符逸瓊又笑了,「知道了吧,其實若硬奪,我們是能成功的。」

  只是他想知道要如何這杜晴春才能令他吐出真正的心意,算是他個人一點小小的興趣而已。

  「我也沒說不給你,只是要確定她能回來。」杜晴春猜測符逸瓊的用意,嗤了聲,把汙名冊交給曾凡軒。

  「其實只要看得見汙名冊在哪裡,我倒不怕你耍花樣。」因為對自己有自信,符逸瓊才能不慌不忙地陪他周旋。

  接過曾凡軒遞來的汙名冊,符逸瓊迅速翻開。

  「這墨色……似乎有點新。」

  「一行名冊隨時都在補充,你以為貪官污吏就你們這些人而已?」杜晴春揚起訕諷的笑。

  符逸瓊沒答腔,迅速翻了一下,隨即將汙名冊放進一個小箱中,上了鎖。

  「一行名冊確定是你寫的了,你覺得我會放你走嗎?」他把雙手撐在案上,笑眯眯地問。

  「若我是你,自然不會。」杜晴春輕哼了聲。

  「沒錯。」符逸瓊笑得非常開心。

  杜晴春一口喝光杯中的水,勾起唇角,「但那是指你沒有任何把柄握在別人手上之前。」

  這下換符逸瓊的眉抖了一下。

  「燒掉鳳翔史料是因為想隱瞞貪污的證據是吧,街道整治公款,水渠的引道,橋樑的修築,以及藺城封街時,主事者藺千禧一定也給過你不少銀兩,另外,去年因水渠引道工程延宕,河水暴漲毀壞了天興坊內一半以上的屋宅,災民得不到府方的幫助也罷,竟連義倉也不開,近三個月,河水連續漲潮,府方卻絲毫沒有動靜,任由災民挨餓受困,對聖上掩飾災情,我說的有錯嗎?」杜晴春說出自從開始重寫鳳翔史,並調查鳳翔這個地方之後,得到的各方消息。

  在場只有阮秋色感到訝異,她不知道杜晴春瞭解如此多內幕。

  「既然你寫汙名冊,而我也在其中,那麼你會知道這些並不奇怪。」符逸瓊仍然神色自若,不以為忤。

  「我可以大膽的假設,你不害怕是因為沒有證據嗎?」杜晴春眼裡閃爍異樣的光彩。

  阮秋色認得那種野獸盯著獵物的銳利目光,光和這樣的眼神對著,久了會有心跳漏拍招致冷汗慢慢冒出,以及被看穿的心虛感。

  於是她不動聲色,留給她的少爺表現。

  符逸瓊皺起眉心,難得地沒有接話。

  「如果我說彈劾書和證據已經讓侍御史殷大人送回京兆府,將直接呈上聖上面前的話,你會怎麼辦呢?」察覺符逸瓊臉色微變,杜晴春滿意地笑了,「另外再告訴你一點吧,彈劾書在你夜襲我房間的那晚,就已經送回長安了。」

  「不可能。」符逸瓊臉色瞬變,厲聲咄道。

  「怎麼不可能?你看見了嗎?你親眼證實沒有人在夜裡從杜家走出去嗎?你知道我是如何與『厲二實』聯繫的嗎?」杜晴春一字一句,說得既輕柔又堅定,反倒有種逼近感。

  「不可能的。」生性多疑的符逸瓊出乎意料的對脫離自己幸控的事遲疑,動搖了,「不可能的,如果你說的是事實——」

  「官卒很快就會來了。」杜晴春鏗鏘有力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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