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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阮總管?」輕聲呼喚竄進她耳中。

  阮秋色一凜,慌忙把紙張摺起小片,收進袖中,狀似無事地轉身面對抱了一疊書的樂七海。

  「樂師傅。」不對,她幹嘛要偷偷摸摸的把紙藏起來?阮秋色暗忖,可一時間找不到機會把紙拿出來,也不願意拿出來。

  「你來找少爺的嗎?」樂七海搔搔頭,四處張望一下,「呃,看起來他已經不在了。」

  「嗯,我正打算回他房裡找。」阮秋色說完,見樂七海放下書堆,朝她的方向走來,她擔心會被發現自己偷藏了一張紙,於是決定離開,「先失陪了。」

  「不用擔心,我會很快整理好這裡。」樂七海的聲音追了出來。

  阮秋色停下腳步,略顯遲疑地回頭,「樂師傅,那個……」

  她很好奇寫下那串令人動容的句子的作者。

  觀書樓裡的書大部分她都讀過,不過對寫下這句話的筆跡和文章毫無印象,有可能是她沒看過的,既然紙張是壓在樂七海修復的書堆裡,他應該知道是出自誰之手。

  「嗯?」動手整理散落書堆的樂七海聞聲抬頭。

  睢他充滿疑問地望著自己,阮秋色猶豫了起來。

  她想做什麼?知道了又如何?把那本書從頭到尾的看完,然後哀悼自己的無力和可悲?

  不,那不是她該浪費時間的事。

  阮秋色搖搖頭,明白自己失態了。

  「我會派幾個書童過來幫你。」再次聽見阮秋色的回應,已是由書房外傳進來。

  為了讓她聽見,樂七海只得大喊:「感激不盡。」

  阮秋色腳步越走越急促,仿佛身後有人追趕她,或者更像有人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就像初潮來臨的時候,紛亂的情況,緊迫盯人的視線,騷亂人心的耳語。

  眼神一凜,她在回憶氾濫之前硬生生切斷了任何一點可能性,蓮足輕點,快速掠過周遭景物,像逃跑般極欲甩掉那些耳語聲。

  他們比她更早識破了她的心,讓她從此學會隱藏,如同那段句子的涵義一樣——我的思念啊,深藏在心底,拙於表現出來。

  阮秋色手臂掛著杜晴春的外衫,在主宅裡尋找他的蹤影。

  觀書樓除了小書房外,連同招待賓客的廳堂和五大間書庫下來,竟沒半個僕役見過杜晴春,也不在他的房裡,阮秋色不禁有些困惑。

  小時候,她常和少爺玩捉迷藏,那時她能夠輕易的找到他,現在卻連他可能上哪兒都不知道。

  虧她幾乎無時無刻不跟在他身側,服侍他的需要。

  阮秋色自認找過主宅每一個杜晴春會逗留的地方——曬太陽的巨石,發懶午睡的亭子,大嗑甜糕的前廳,戲弄鯉魚的水池畔……她應該沒有放過可能的地方,可今天屢屢撲空。

  橘紅的天際已被黑幕給層層蓋住,僕役們在天快暗時點上一盞盞的夜燈,把整個杜家點綴得燈火通明。

  這下,無論他們失蹤的主子在哪兒,都不用害怕沒有光明了。

  阮秋色佇立在鯉魚池畔,靜下心來思索著接下來該上哪兒找人。

  咚!

  一個柔軟的東西從天而降,先是打在她肩頭,然後滾落到她手臂掛著的衣裳上,阮秋色定睛一看——是塊驢打滾。

  「噢,我最後一塊驢打滾。」

  瞬間,她煩憂了半天的心,終於歸位。

  「如果少爺還餓著,也許可以下來準備用膳了。」阮秋色揚聲說,語氣有著難以聽出的安心。

  聞言,躺在琉璃瓦上的杜晴春唇角翹得更高了。

  在杜府的至高點,見她在府裡繞來繞去的尋找自己,原本他以為這樣整她,耍弄她,會讓自己開心些,但是當她東鑽西轉的,怎麼也找不到自己的所在處,他越看越感到心急,好幾次差點出聲洩漏自己的位置。

  他確實挑了個平常不會去的地方,但是以前玩捉迷藏時,也不可能每次都躲一樣的地方,那時的她明明能找到他的。

  現在竟然得要他看不下去,犧牲驢打滾來暗示她自己在哪裡。

  「上來。」儘管不甚開心,杜晴春仍是佯作面無表情扔出命令。

  阮秋色看看手上的外衫,想到他可能只穿著內襖,原本想拒絕的,最後還是順著旁邊的梯子爬上去。

  她想,自己真是越來越縱容他了。

  用一隻手爬梯子實在困難,阮秋色在爬上傾斜的梯子時突然想起自己右手不便,其實她大可使上輕功,但是爬到梯子的正中央才使輕功實在有點怪,倘若是一開始就用還比較不奇怪,反正都已經爬了一半了,繼續爬下去應該也沒什麼關係。

  「過來。」杜晴春不知何時探出上半身,似乎發現她的為難,朝她伸出手。

  阮秋色愣愣地望著他。

  「你不是上不來嗎?快呀。」他的手晃了晃,等她把手交給自己。

  難道……他一直在觀察自己的動作嗎?阮秋色暗忖。

  那雙比她還大的手近在咫尺,她想不起有多久沒有握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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