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蘇盈 > 維納斯是單相思 | 上頁 下頁 |
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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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現在應該是來向我解釋的吧?」 陶治治沉默了片刻,輕歎口氣,「我一直想問你,在你心裡,我是不是你的兒子?」 陶滿堂閉緊了嘴巴,看著他。 「我一直都很崇拜你,即使你拋棄了媽媽,我也沒有恨過你;在國外十幾年,你不曾給我寫過信,生日也不曾給我寄過禮物,我也沒有恨過你;我回來找你,你接受我讓我在你身邊做事,那個時候我很高興,我努力想要讓你滿意,結果還是讓你失望;你罵我輕視我,我不怪你,是我不夠優秀不夠好;回國這麼久,你沒有跟我吃過一頓飯沒有跟我在同一屋簷下住過一天沒有跟我敘過一次天倫之情,甚至,我們連春節都沒有在一起過過,我真的不恨你,但是,我忍不住想要問問你,在你的心裡,我究竟還是不是你的兒子?」 「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些嗎?逃避十天回來的懦夫,就為了跟我說,你這十天裡腦子裡想的都是這些沒用的東西嗎?」 陶滿堂冷酷的話語如冰水當頭澆下,澆滅了陶治治眼底的火焰,他看著自己的父親,冷漠的眼睛和表情,這就是他一直崇拜的父親。他苦笑起來,笑容蒼白而苦澀。他的肩膀垂了下來,這個時候,他覺得好累,這個時候,他多希望姬草草就在身邊,讓他把疲憊的腦袋靠在她的肩膀上。 「當然不是。」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死寂無氣,「公司今天的危機,從君勝跟我說,他想辭職那時起,我就預料到了。君勝跟我說了,**雜誌社一開始就沒有誠心跟我們合作,他們看中的不過是我們的實力和名氣,一等雜誌做出名氣開始賺錢,他們就會收回自己做,這個早就預謀許久了,半年多前他們就開始想這麼做,想拉君勝過去,但是他一直都沒有背叛你,老爹,是你自己輕信小人之言,把他推向那邊,怨不得他。那兩本雜誌我們是要不回來了,再賭氣跟對方鬥下去,只有兩敗俱傷,無論如何,那兩個品牌是您一手創建起來,您是創辦人,看著它死不如讓它活下去,就讓對方去做,於名,你沒有絲毫損失,于錢,損失只是暫時的,若是繼續留在那個陰影裡讓自己無法自拔的話,才是大損失。我是這麼想的,你能不能接受我不知道,我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罷了。」 「我和君勝談過,他給我指了個方向,雜誌,暫時不要做了,媒體公司的現狀,經不起幾年後才能收益的雜誌,做書是個好方向,投入少,收益高,做成暢銷書的話,利潤絕對比雜誌可觀。我這幾天一直在跟一些出版社聯繫,媒體公司雖然不做雜誌了,但我們在圈內口碑好名氣響,人家都願意跟我們合作。幾種做法,一種買書號,自己做;一種跟對方合作,對方出錢,我們出內容拿版稅。條件全談好了,如果您同意,馬上能夠上手做,希望您好好考慮一下。」 「我還去了趟香港,阿曼尼在香港開了家書店你知不知道?專門賣他自己出的書和他認為值得推薦的書,書很貴,一本幾百港幣,但生意好得出奇,這也是值得借鑒的。所以我又跟國外一些出版社接觸,引進一些好書,版稅都很低,拿來後重新做,好書賣低價位,會有市場的。還有……」 陶滿堂看著滔滔不絕說話的陶治治,他臉上嚴肅的線條漸趨緩和。 有多久沒有見到他露出這種自信的表情了? 有多久沒有見他這樣充滿激情地闡述自己的觀點了? 如今,在他沒有察覺的時候,那個有著源源不絕的精力,躊躇滿志、意氣風發的兒子又回來了。 是什麼改變了他?是什麼讓他重拾勇氣? 他多少明瞭。 只是他一直以為,愛,是沒有那麼大力量的,因為對於愛,他失望得太久了,冰冷得太久了。陶治治說得沒錯,分開十幾年,他沒給他寫過信寄過禮物,他以為兒子會恨他,所以回國這麼久,沒在一起吃過一頓飯沒在同一屋簷下住過一天沒敘過一次天倫之情,甚至連春節都沒在一起過過,而他居然對他說出他從來沒有恨過他的話,讓他情何以堪? 兒子以為他不愛他,他以為兒子恨他。 原來他們父子之間,誤解竟是如此之深。 他霍然起身,「不要說了。」他看見兒子臉上受傷的表情,一陣懊惱,對於親情,他笨拙了十七年,如果兒子今天不對他說這些話,這個誤解是要帶進棺材裡了。 他朝他伸出雙臂,對著遲疑的兒子啞聲道:「你不是問我,在我的心裡,你是不是我的兒子?我現在回答你……即使你再怎麼讓我失望,即使我曾經對你說過再難聽的話,你的身體裡流的始終是我的血,你怎會不是我的兒子?過來,讓我抱抱你,兒子。」 陶治治太震驚了,他的全身都因為震驚和緊張而僵硬了,他瞪視著陶滿堂,無法挪動分毫。 歎口氣,陶滿堂主動走向兒子,在把兒子抱住的時候,他歎息著說了句:「對不起。」 陶治治的眼眶濕潤了。他緊緊抱住父親,把眼淚擦在父親的肩膀上。 在他的心裡一直有個秘密,在繼父冷落他的時候,在同學欺負他的時候,在辛苦求學的時候,在遭受挫折的時候,他都對自己說,我還有個父親,他是愛我的,他一定是愛我的。他堅信著這個秘密,最終,他等到了答案。 傍晚時分,姬草草走出大廈,她拉高大衣領子,寒流過境,氣溫突然降下來,只穿薄薄絲襪的雙腿感覺到了寒意。 她獨自朝公車站走去。 她走過人行天橋,在兩個老乞丐碗裡放入幾個硬幣;她在路邊的灌木叢前蹲下,從包裡掏出一袋貓糧,輕聲召喚兩隻流浪貓出來用餐;她拐進書店裡逗留片刻,買了本《尿水遙遙》;在飲料售賣機前停下,給自己買了杯熱騰騰的紅茶捧在手裡,輕鬆越過馬路,曼妙的身姿吸引男人愛慕的眼光…… 而陶治治,遠遠地目光溫柔地尾隨著她,注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從她離開大廈時開始。他隨著她上了公車,又隨著她下公車,隨著她走進地鐵,又隨著她上地鐵,他悄悄地偷窺著她,看著她美麗的臉龐,發覺他是多麼地想念她。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陶治治掏出手機看到上面的號碼,嚇了跳,連忙偷看姬草草,手機貼在耳邊,她的眉頭微微皺著正在打電話,給他。 陶治治猶豫著。每天都有來自她的未接電話,充滿他的來電紀錄。他的手指摩挲著接聽鍵,手機在手裡震動,震動。 「喂?」他終於忍不住接聽。 「你終於接電話了。」她的聲音沒有預期中的驚喜,也沒有想像中的生氣,只是很平靜地說著,「所有人都在找你你知不知道?」 「所有人?所有人那包括你嗎?你想我嗎?」 「董事長讓你回家馬上去見他。」她對他的問題聽而不聞,公式化的語調傷了陶治治的心。 「不去。」陶治治賭氣。 「你一定要去見他。」 「為什麼?」 「你失蹤這麼多天,董事會那群人急得恨不能殺了你呢!你現在就給董事長打電話,告訴他你能夠應付目前的局面,讓他在董事會上支持你。」 「不要。」 「陶治治,你懂事點行不行?」 「不行。」 「陶治治!」 「草草,我如果真的被開除了,一無所有,你還會喜歡我嗎?」 「我不想回答這種問題。」 「最終,我還是不可信任的男人,是不是?」 「如果你自己要這麼認為,我也沒有辦法。」姬草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陶治治驀然回首—— 「哇!」陶治治大叫出聲,手機掉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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