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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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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如此直白的問題,楚濯衣呵呵笑起來,朗聲道:「太夫人夠爽快!可惜,我人在墨家,這個問題顯得太沒意思!」 老夫人也笑了起來,似乎對她的快言快語很是欣賞,微睨一眼四周的人,她靜靜地說道:「倘若,我說你的身份配不上墨家呢?」那口吻不是疑問,而是肯定,近乎於宣判。 楚濯衣臉色一沉,旋即又漾起笑臉,帶著嘲弄,「太夫人的話是代表太夫人自己的看法。我和白之間,任何人都沒資格說『不』!我根本不稀罕墨家少奶奶的名分,那算什麼?你們喜歡誰都好,與本姑娘無關!反正——」與墨白兩兩相望,「反正白喜歡的人是我!要娶妻的人也是他,旁人無權過問!」 寧氏指著她的鼻尖,氣憤地將所有修養拋諸腦後,「無恥!沒有一點女孩子的羞恥心!子攸,你怎會帶回一個這樣蠻橫的女子?啊?你太讓娘失望了!」 墨白不忍母親生氣,忙為她輕拍脊背,柔聲勸道:「娘,您先別氣。濯衣她不是有心頂撞您……她是個很好很好的姑娘,相處一段日子,您一定會喜歡她。」 寧氏急喘,「我一定……一定被她氣死。」 墨白眼神淒傷,癡癡地瞅著母親,那糾纏迷離的目光簡直如同他的父親墨賢在世的時候一樣,寧氏一陣恍惚,仿佛見到了午夜夢回的丈夫,心口悶痛。 「子攸,」她幽幽低歎,「你一定要娶她嗎?」 「望娘成全。」墨白懇切地說。 寧氏籲一口氣,「你只能娶她為妾。」這已是最大的退讓。 「不!」楚濯衣在眾人之前搶白,「我不答應!墨白若娶了我,就斷然不許再娶別的女子!」 「你說什麼?」寧氏一眯眼,對她的驚世駭俗不能理解,「是你自己說不在乎墨家的名分,到頭來不還是要爭?楚姑娘,做小委屈你了嗎?」 楚濯衣沒理寧氏,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望著墨白,「一個男人,只有一顆心,怎麼可以將它分給兩個女人?情是可以分割的嗎?」她從來不知,三妻四妾在世家中是多平凡的事兒,她只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間,就應該像阿爹和阿娘那樣,生死如一。 記憶中的濯衣,總是嘻嘻哈哈,大而化之,豪邁得視天地若無物。曾幾何時,她的瞼上會有這樣懵懂的表情,宛若一隻初涉塵世的刺蝟,因周遭的陌生而警剔地豎起尖銳的刺。然而,小刺犯的臉上明明浮現著倉皇與無助…… 墨白感到難受。 太夫人的鳳頭拐杖重重一敲,威嚴地道:「都別再吵了!此事,我自有主張。濯衣丫頭,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倘若兩個月內你能勝似韞,我就同意你和子攸的婚事;若是不能,我不許子攸與你再見面。那——就請你離開拙政園。」 一語既出,四下譁然。 新月如鉤,滄浪亭。 清幽淡雅的院落中,陣陣秋風拂過,清爽怕人。如此美麗的景色,畫嵐卻搓著手走來走去,不停地長籲短歎,根本沒心思欣賞。 楚濯衣托著尖尖的下巴,眸光隨她的身影左右逐流,眼花燎亂。 「畫嵐,你轉得我頭暈啊。」 畫嵐緊張地坐下,「楚姑娘,你一點兒都不急?」 「急什麼?」她好笑地問,慢條斯理地拾起一塊糕餅,細細品嘗。嗯嗯,沒有在四季坊吃的味道妙。哎,「天下一絕」的極品不是在任何地方都能吃到的呀。 「太夫人和你的約定呀!」畫嵐急躁地說,「這個約定對你重要啊。表小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乃是我們蘇州第一才女。楚姑娘……你真有把握嗎?」雖然說那些「齊家、治國、平天下」的理論表小姐不甚精通,但文采和女紅方面,楚姑娘恐怕不是她的對手啊。 楚濯衣似笑非笑,「那依你說,怎麼辦才好?法子是太夫人提的,規則是墨白的娘出的,我能說什麼?再著急也沒用,如此不如不想,總之,車到山前必有路!」 畫嵐一拍石桌,叫道:「楚姑娘,我有個法子,雖說是臨時抱佛腳,但總比坐以待斃好。」 楚濯衣不明所以,「啊?」 畫嵐抓住她的袖子,熱心道:「我讓琴、棋、書三位姐姐來幫你惡補一下。不是有兩個月的期限嗎?咱們補一點是一點。」 楚濯衣微笑道:「畫嵐,你為什麼對我這樣好?」其他人都在看她的笑話啊。 畫嵐脫口而出:「姑娘是畫嵐的救命恩人嘛!」垂下頭,「何況,少爺……少爺喜歡楚姑娘。」 楚濯衣望著她,訥訥地道:「畫嵐,你——」 正欲說什麼,人影問動,換去一身青衫的墨白頭戴儒巾,白衣勝雪,漫步走來。畫嵐見狀,猛地站起身,一萬福,匆匆離去。 墨白回頭瞧瞧,哺哺道:「走得這麼急?」 楚濯衣不理他的自言自語,只管吃喝。 墨白坐到她身邊,微笑道:「晚飯時沒吃飽嗎?」 她哼了一聲,邊吃邊含糊不清道:「想吃東西,不可以啊?堂堂墨家,還怕被我吃垮不成?」 墨白抿抿唇,「這般吃下去,真有可能。」 她看也不看他,賣力地嚼著嘴裡的糕點,懶得瞎侃。平日裡,她的話最多,一旦沉靜下來,別人反而不習慣。 墨白溫言道:「濯衣……你在生氣?」 「不敢!」 墨白壓下她拿著糕點的小手,「還說沒有?你明明就在生氣。你是在氣我當時沒有站在你身邊,是不是?」 「不。」她鬆開手,也沒了吃的興趣。細長的睫毛猶如兩排小扇子,輕輕顫動,掩蓋著不為人知的心事,「我不會強迫你。」 「濯衣。」 她仍不願抬起頭看他。 「濯衣,」墨白伸手抬起她的臉蛋兒,好不容易吐出幾個字:「對不起。」 楚濯衣想推開他,卻被他摟得死緊,偏偏又怕傷到他,也不敢用內力,氣得乾脆掄起粉拳猛捶他的胸膛。 「你混蛋!墨白!這算什麼?家中既有嬌妻人選,你為何要來招惹我?」 墨白任她發洩,猶自抱著她顫抖的嬌軀,待她一點一滴平靜下來。 楚濯衣捶累了,窩成一團,委屈地大哭。她哭得一點都不優雅,不似書中的美人那樣梨花帶雨,嚶嚶涕位,而是孩子般地嚎啕痛哭,沒有絲毫形象可言。 墨白揪結的心驟縮,輕撫著她柔軟的髮絲,傷透腦筋。他寧可濯衣大吼大叫,也總好過這樣哭下去啊。他料不到,越是烈性的女子,哭起來越是嚇人。這一哭,就像是要流盡一輩子的淚水。 「濯衣,不哭了。」 楚濯衣忿忿地哭道:「我想哭,要你管?」 「你是我的娘子,我當然要管,哭壞了身子,我心疼。」墨白憐惜地道。 「收起你的花言巧語,這些話不知道騙了多少女子!」楚濯衣雙手抵著他,圓圓的眼睛紅腫不堪,「我不信你——也不要你了!」 墨白一僵,嘴唇微顫,「你……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要你了!」楚濯衣被他的厲聲嚇一跳,隨即吼道:「你凶我?又不是我的錯!」 凝視著她凶巴巴的樣子,墨白兀地漾起一絲絲笑。 「你……你笑什麼?」陰陽怪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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