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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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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起碼,驛館廳內的那兩個人就是例子。其其格端著茶杯吹了吹,不動聲色道:「宇文大人忙裡偷閒,難得在小小驛館看到你的大駕。」 身著便服的宇文劄皮笑肉不笑,說道:「公主言重,小臣也是奉命前來探望。公主在城郊狩獵時受驚,此乃羽林郎督察不周之過。聖上業已將一干人嚴格懲辦,以做效尤。但不知——公主貴體安康否?」 「這樣啊。」其其格佯裝笑臉,扶案而立,「可怎麼我聽得糊裡糊塗的,都不明白?記得在城郊時,宇文大人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說『要為本公主出氣』云云。哦,轉臉的功夫就變了,全成了羽林郎的罪過呀。」 「公主說哪裡話?」宇文劄一臉無辜,甩得乾乾淨淨,「在下全然不解。」 死混蛋!翻臉不認賬? 其其格一咬手指,強笑道:「不管你記不記得、解不解,總歸率先帶人來救我和戰將軍脫困的是你,這是不可否認的實事。我無以為報,便學漢人寫了一首小詩,就當做是答謝。還請大人切勿見笑啊!」 「詩?給我的?」宇文劄受寵若驚,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會給他寫詩!他以為,經過狩獵場一事,他們會行同陌路,甚至難免正面為敵;他以為,她喜歡上了姓戰的傢伙,而偏無證據去告他暗中加害同僚,定然惱得一肚子火;他以為…… 看來,那場大雨中發生的事不尋常。她——對戰禦寇是死心了吧。呵呵,女人終究抵擋不住他的攻勢,還是陷入了迷惘,難以自拔。 「給你!你看後,就會懂人家的意思了。」其其格故作嬌羞地一低眉,將一張紙箋丟到他懷中,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宇文劄渾身若觸電一般顫慄,嘴角幾乎勾到耳際。他左右跟隨的幾個官員彼此互覷,紛紛圍來,好奇地想要目睹一下突厥公主筆下的「詩」。 「宇文兄,還不快打開看看?」有人道,「皇上給響鈴公主選擇駙馬的權利,看來,她是有意於您啦。」 「就是這個理兒!宇文兄當初帶人冒雨巡山,縱是那公主再眼高於頂,也不得不為之動容。」 宇文劄心裡得意,哼哼唧唧地撕開信箋,當眾展開—— 滄海呀它都是水,地獄呀它都是鬼,馬兒呀它四條腿…… 一陣陣哄堂大笑回旋在屋中,不少人忍俊不禁道:「這是什麼歪詩?」 「公主嬌俏動人之處正在於此嘛。」宇文劄樂得口不擇言,滿腦子竟在設想將來與美嬌娘的洞房花燭夜。迫不及待之餘,忙去瞅最後一句詩—— 看著信的傻子呀,他咧著嘴! 什麼? 屋內笑得前仰後合的官員面部全然僵化,咧開的大嘴再難閉合—— 「罵不留痕」的最高境界莫過於此。 將軍府書房 「將軍……」放下託盤的阿羽望瞭望手持兵書的丈夫,猶豫不定地輕喚一聲。 戰禦寇緩緩從書中抬昂首,沉吟道:「阿羽,我說過,以後你不必做那些活兒,讓丫頭打理就好。」 阿羽指一指盤中的點心和燕窩粥,「將軍還是嘗嘗吧!點心和燕窩不是阿羽做的,而是婆婆讓丫頭端來的。」 他一擰軒眉,「她明知我不喜甜品,為什麼還這樣?」淺呷一口鐵觀音,推開託盤。 「其實……」阿羽咬咬唇,吐露實情,「晌午後,舞陽公主和盼兮郡主親自到咱們府裡,說是將軍在狩獵當日意外受傷,理當補一補。盼兮郡主親自下廚,在這燕窩中放了許多珍貴的藥材,特意為你補補身子……」 「拿走。」戰禦寇撫案而立,便往外走。 「將軍,你去哪兒?」阿羽急得一拉他的袍袖,「別跟婆婆起衝突才是!」 「你認為我會嗎?」戰禦寇扭過頭,剛毅的臉上露出一抹怪誕的表情,看似笑卻非笑,比笑冷冽三分,詭異七分。 「不……不會。」 阿羽根本不用想,脫口而出。相處四年,她沒看到丈夫和婆婆為何事爭紅臉,他絕對是那種烙守孝道之人,怎麼會做出她先前所擔心的事呢? 只是……總覺得這一回兒不對勁兒。自他狩獵歸來後隱隱約約有了變化,雖說不具體,可的確明顯。加之,下午他從宇文大人的府邸出來,一到家便自己待在書房中,不許任何人打攪。若非婆婆送來東西,丫頭不敢進門,她也進不來看他。 「如此,你還攔著我做什麼?」戰禦寇拂開她的手,「如果答應娘娶蘇盼兮,你我的折騰所謂何故?」何況,現在的形式恐怕也由不得娘親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阿羽顏色慘白,低啞道,「只可惜,婆婆此次看上去勢在必行……她是喜歡盼兮郡主的,多半不會再發生以前的覆轍,所以,將軍連選擇的餘地都沒。」 「是嗎?」戰禦寇冷冷一笑,「那可未必,有一個人會改變你所謂的『勢在必行』。如果我猜得不錯,她很快——」 話音未落,外面有僕人稟告:「將軍,驛館有客到訪,自稱是突厥的響鈴公主。」 響鈴公主? 阿羽訥訥地張唇,半晌才說:「她……她便是綰娘小姐的女兒,其其格?」 「沒錯。」聽到「綰娘」兩個字,戰禦寇的頰上又是微微一抽,回答得有些生硬。其其格,又聽到這個名字,心裡真真說不清是何滋味兒。她會來是預料之中的事。可是,心在隱隱作痛。這次不是綰娘!他知道這一次不是因為綰娘——而是—— 「她可知將軍與綰娘小姐的一段往事?」 「我和綰娘哪裡還有什麼往事?」戰禦寇輕一斂睫,自嘲不已,「煙雲散盡,一切勾銷罷了。」 「看來,將軍事前已知她要來啦。」阿羽若有所思,淡淡道,「其其格便是那個可以改變『勢在必行』的人吧。」 戰禦寇放下兵書卷軸,朝外面的人說:「請客人直接來書房。」然後回眸瞅瞅她,「娘因綰娘而對其其格不滿,可她不清楚,其其格和蘇盼兮雖是表姐妹,但意義完全不同。讓我娶蘇盼兮——娘喜歡她的話,就是多一個『阿羽』;不喜歡她的話,便是重蹈覆轍。娘要達成的目的不但不會實現,反而會惹火上身。呵……蕭後太急了,竟會想出這樣糊塗的法子來攛掇此事。」 「將軍……」阿羽搖搖頭,長歎一聲,「何苦這樣?你將自己——置於何地呢?」 「我有千軍萬馬,受封萬戶侯,享天下之榮華。」他一字一句地緩緩說道,「戰場上、朝堂上哪裡沒有戰禦寇的棲身之地?」 「那……」阿羽蒼涼地閉了閉眼,幾乎不願再問,「除卻這些將軍必須面對的地方外,你在哪裡?」 你在哪裡? 戰禦寇失神地盯著案上的兵書與密密麻麻的戰略圖,黑眸幽邃空洞。 這樣一個看似無聊乏味的問題,對他來說竟是個不折不扣的迷!他從來不去想,也不敢去想——一旦想了,他就會被撕裂得七零八落,再難湊全。然而,他還不能死,至少目前不能。人要想活下去,便註定得繼續忍受無邊無際的蹉跎和漫漫煎熬。 砰砰—— 屋內的沉寂被驚天動地的敲門聲打破。 「戰禦寇!這是你們將軍府的待客之道?」鈴鐺環佩作響,明豔動人的少女推門而入,老大不客氣地叉著腰。 戰禦寇微撩眼皮,恰迎上她姣好的容顏,不由得一哂。 其其格的目光落在他囁嚅的唇上,腦中突然浮現出在山洞時她強吻這個男人的一幕,臉刷一下紅了,訥訥半天,語不成調。 戰禦寇似乎意識到她此刻的想法,赧然地一抿唇,說道:「響鈴公主駕臨捨下,蓬蓽生輝。奈何公主身份特殊,加之夜深,戰某實不願再攪擾四鄰,故此委屈公主直接到書房相見,不知……有何貴幹?」 他又在刻意疏離她! 其其格不悅地掃視四周,發現屋內還站著一位清麗的少婦,不禁皺起眉頭,「你是什麼人?」夜半三更,孤男寡女同處一室,這樣戰禦寇就不怕惹人非議了?難怪他不願出來,原來窩在軟玉溫香中沉醉著呢。 阿羽一眨不眨地望著那張美麗絕倫的臉蛋兒,心跳如雷。 差一點,她差一點便要認為是看到綰娘小姐本人了!母女倆同樣嫵媚嬌美……不過,再仔細觀瞧,便會發現小小姐的眉宇間更添卓然,這點令她和綰娘小姐又有天壤之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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