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素問 > 陪我倒數兩三秒 | 上頁 下頁
四十一


  夜裡,碧兒從燈謎會回來找我,恰好我在洗澡,出來時她已經走了。上床後正準備要熄燈睡覺,接到一條短信,沒有名字記錄,簡簡單單幾個字:日臻,你罵得好,對不起。

  這麼一句不明不白的話,我想了好久,才明白這個人是誰。唉,他終於想通了嗎?他不會怪我多事吧?畢竟,我哪有資格去罵他?我揚言要倒追的男生,親手被我推了回去,也不知道這麼做對不對。可是,不是我的,勉強不來,還是遠遠地仰慕比較合適。幸好他能聽進去,碧兒不會敵視我,輕嵐也會得到解脫,我心安了許多——

  意外做成了件好事呢!

  我刪除短信,盯著沙瑞星的名字半天,輕輕撫了一下唇,閉上眼。

  第二天早上,第一節是任斐然的公關禮儀課,三個系的學生都在一間教室,我貓在後面打盹,由於昨天晚上翻來覆去想問題睡覺好,睜眼成了熊貓的親戚。舉目望,佟逸和碧兒在前排坐著,不時耳語幾句,看上去很開心,我又是高興又是羡慕,五味雜陳……不由自主朝經管系那裡望去,沒看到沙瑞星。

  啊,正想著,他蓬頭垢面地從外面推門進來。

  任斐然揪著他的頭髮在指尖繞了三圈,冷笑道:「沙同學,是不是堵車來完了?」

  同學們哄堂大笑,天知道,學校裡怎麼可能堵車?任斐然完全是在奚落他。

  沙瑞星淡淡地說:「抱歉,我會注意。」

  「知道就好,先站著,等會兒再回去坐。」任斐然的眼睛掃視教室一圈,「坐在最裡面那個在海平面以下的女生過來。」

  我還在迷糊,有個紙團打了過來,我一怔,原來前面的碧兒,她和身旁的佟逸有志一同地指了指前方,我終於意識到,那個所謂的「人頭海平面以下」之人指我。沒有辦法,我慢吞吞來到前面,一哈腰,「老師。」

  任斐然「哼」了一聲,「我的課那麼無聊嗎?你們一個兩個遲到的遲到,睡覺的睡覺,傳紙條的傳紙條,好逍遙啊,還有那兩個,剛才給她報信兒的也上來!」

  這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沙瑞星、佟逸還有碧兒四個在講臺上站成一排。任斐然講了大半堂課,回頭看我們,「現在,給你們一個機會下去,快,兩個人一隊合作,給對方系領帶,熟練的人可以不用罰站。」

  系領帶?

  我和左邊的碧兒面面相覷,都是一扁嘴。系領帶,這個聽似容易其實繁雜的活兒可麻煩了。要求速度,要求樣式,要求質量,尤其任斐然是普羅旺斯大學畢業的

  留學生,對什麼人文藝術的要求異常高,想過關難上加難啊。不過,老師都說了要求,學生不能不辦。

  碧兒自然和佟逸一組,面對面系領帶,我磨蹭了半天轉過去面對沙瑞星。

  一看,他滿眼通紅泛著血絲,面色鐵青,胸膛鼓鼓的,一起一伏,好像上課半天也沒緩過他跑來的辛苦。這哪像跆拳道部長啊?他下午不是要去韓國,幹嗎又趕著來上這堂課?

  我不放心地低低問:「你沒事吧。」

  他瞅我一眼,也不說話,只是把那個領帶的圈套在我的脖子上,粗魯地系著;我也來勁兒了,不甘示弱地抬起手給他套圈,但是,他個子高又不肯低頭,我跳了好幾次才算勉強夠著,兩個人如同

  賽車搶道,一分一秒也不浪費,手腕交纏打結。

  幾分鐘後……教室再度喧嘩,哄堂大笑。

  不用說,兩組當中有一組恨不得把對方勒死,那種解都解不開的死結不但有礙觀瞻,還嚴重影響呼吸。

  不用說,兩組當中有一組仍是不能下去坐,還有在講臺上站著直到下課。

  這是我再次犯衰的一天。

  下課後,「林日臻」三個字迴響在教學樓的喇叭內,我被叫到政教處。

  蔡文卿女士劈頭蓋臉大批我一頓,然後一張通告砸進我的懷中,我小心翼翼打開一看,天,竟然是我找槍手寫文章進廣播社的事情被通告批評了!幾位同一個辦公室的老師給我上了一堂深刻的思想教育,那種很鐵不成鋼的痛心表情讓我為之汗顏。

  我不是為了名利什麼的進廣播社,我的初衷只是接近一個人,他們怎麼可以昇華到民族大義的上面?好吧,我承認我犯的是不誠信的錯,很嚴重,可我絕對沒有趁機破壞學校治安的意圖好不好?我……一定會好好檢討……

  被罵個狗血淋頭,我唉聲歎氣出了政教處,一抬頭,外面站著佟逸和碧兒。他們見我出來,踏出了一步,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

  我苦笑道:「你們知道了。」

  「日臻……」碧兒拉我的手,急切地說:「我相信你,一定有人在背後中傷你,我是宣傳部長,這件事紀檢部沒通過我們,沒權利貼公告。」

  我望著她苦悶的小臉,了然一笑,「不用說了,碧兒……」

  「她當然是找了槍手!」辛小雨幸災樂禍地笑著倚在政教處門邊,「我可沒栽贓,不信你問問她,何況,還有人證。」

  「什麼人證?」佟逸沉聲反問,「辛小雨,你不要破壞我們社員的名聲。」

  「人證的身份學校當然要保密。」辛小雨的眼珠子在我身上打轉,「不像某些人,沒有誠信不說,心計深沉,謊話可以編那麼久!」

  佟逸走到我跟前,「你說一句話,我信你。」

  「不要這樣子看我,好嗎?」我搖了搖頭,「我知道這件事讓你們驚訝,可是,它確實是事實,我早該說了卻一直拖到現在——對不起,我騙了大家,文章是我找人寫的。」

  佟逸的眼睛流露出一抹驚愕。

  我……一直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只是真的來了,反而平靜。

  碧兒的唇微微顫抖,「日臻,你為什麼要騙佟逸?他是真心欣賞你的才華,為什麼你要這樣做?」「別這樣。」佟逸安撫著碧兒,略一沉思,朝我說:「我明白了——別給我道歉,我用和你的交往來讓碧兒死心,也是欺騙,既然我犯過同性質的錯,怎麼怪你?誰都有可能遇到想不開要『騙人』的情況,我有你點破,可你還沒有被點破。」

  他說得委婉,仿佛我的欺騙和他的欺騙是一場交易。我從他眼裡讀到一種真心的諒解,那不是面子的敷衍,只是,這種諒解徹底將我劃出了他的世界。

  最傷你心的是你最愛的人,你不愛的人,痛癢來得快取得也快……我,就是他不愛的人,這一點,我知道,此刻我的慚愧並不摻雜刻骨的傷,所以,我不愛他。

  「點破……」我的內心浮現一個模糊的念頭。

  碧兒固執地望著他,「你昨天為騙了她那麼內疚,她為什麼可以無動於衷?我一直當她是個坦率的女孩啊……」

  「你怎麼知道她不內疚?」佟逸的掌心在她的頭頂按了一下,「少說兩句,我相信你知道她這麼做的原因。」

  「我……」碧兒扁起嘴。

  辛小雨洋洋得意地走到跟前,「怎麼樣,眾叛親離的滋味好受嗎?」

  原來——趁機報復我以前對她的反唇相譏啊?幼稚的手段,我懶得理她,轉身走人。

  辛小雨面子掛不住,又是跺腳又是咬牙,「我告訴你,這學期的加分,還有畢業時後的校方推薦你都別想碰邊!我看你那點到處勾人的本事兒能撐多久!」

  「能勾也是有本錢。」站住身,我冷笑著回頭,「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紀檢部長,你覺得你可以嗎?」

  「靠一張臉蛋,你以為你可以霸佔他多久?」她尖銳地說。

  我臉色慘白,挺直了身軀,緩緩說:「那是我和他的事,和你無關。」

  心裡的恐慌與無名的怒氣充斥著我的全身,飛奔下樓,顧不得外面看宣傳欄的人竊竊私語,一口氣跑到體育館的

  跆拳道場,裡面傳來「嘿嘿哈哈」的較勁兒,我探頭瞅了一眼,這一眼,立即被一個身穿白色跆拳道服,腰系黑帶的人鎖住了目光。

  此人和一另個年輕的面孔對峙,互鞠一躬,裁判隊員喊:「Shi-jak!」,彼此利落地展開進攻……沙瑞星?好久沒看到他和人對打了,賽場上的他,銳不可擋,拳頭、手肘、膝蓋、腳踝無一不是力道十足,動作快變化多,呼呼生風,把對方逼得無處可退,最後邁出了場子。裁判舉起沙瑞星的手示意他為獲勝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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