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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似乎在一宿間,六扇門已大大變樣。從尚書府送信來的僕人揉揉眼睛,還以為產生了錯覺。

  「雪捕頭,這是我們老爺送的請帖。望您轉告其他三位捕頭,讓他們屆時務必前來尚書府一敘。」僕人戰戰兢兢地說,眼光不住打量趴在不遠處桌上的花凋,渴求能在那位有名的「吃人不吐骨頭」的祖爺反應前逃之天天!

  雪韌接過帖子,象徵性地勉強審視落款,淡淡地道:「我會轉告他們,足下請回,恕不相送。」六扇門隸屬監察一系,不需朝九晚五地面聖,只要坐等聖旨即可,自然,更不會在朝堂上跟尚書府的尚家兄弟有何瓜葛——

  尚書府的帖子,來得古怪,來得不合常理。

  僕人樂得溜之大吉,匆匆告辭。雪韌把帖子放在桌上,倒一杯水遞給花凋,淺笑,「真難得,你方才沒有雁過拔毛,狠狠紮尚書府一筆款子呢。」

  「我已經奄奄一息了,哪裡還有心情打算盤。」花凋頓足哀號道:「頭也難受,胃也難受,簡直生不如死啊!」

  「你太誇張了吧。」雪韌搖搖頭,「不過是喝了一點酒,就要死不活的,你究竟是不是男人?」

  「你好意思說?」花凋不滿地瞪著眼睛,大手拍著桌面,震得杯裡的水都濺了出來,「若不是你刀擱頸項,迫不得已去喝燒刀子,弄得人家心肝脾肺打結,五勞七傷,我會那樣慘嗎?」

  「不是只有你喝。」雪韌無奈地聽他吐苦水,「我和玄齡也喝了啊。」雖然有點難受,可不至於他說得那麼嚴重吧。

  「我喝了兩壇!」花凋咕噥著抗議。

  「風燭兄喝了二十壇都沒事兒。」小巫見大巫嘛。

  「那個對酒有特殊親和力的怪物,誰能比?」感慨。

  雪韌支著下巴,低低道:「辛苦了,誰讓你是……」話說了一半又咽回去。

  「我是什麼?」花凋眯著黑眸問。

  「誰讓你是……能者多勞嘛。」雪韌差點說露嘴,暗出一口氣。

  花凋似乎沒在意,仰望著橫樑,哼哼唧唧道:「趕明兒個,我得給君山島索取壓驚費,不然,這樣划不來……太划不來……」

  「錢錢,你鑽到錢眼兒裡了?」雪韌和他相交也有七八年,這個孔方兄根本是他花大爺的口頭禪。

  「嘖嘖,一文錢憋倒英雄漢,你懂什麼?」花凋自言自語。

  雪韌懶得跟他瞎侃,起身道:「不跟你胡扯了,我去找風燭兄他們來商量一下——」

  「等等。」花凋也晃悠悠站起,去拉他腰間的彎刀,「雪韌,我早就奇怪,你不太對勁兒哦。那個君玄齡和你是何關係?值得你三番兩次地幫忙?豬都看得出,她是風老大的女人,你摻進去幹嗎?難不成真橫『刀』奪愛啊?還說我不夠兄弟情分,我看你更過火!」

  還敢說豬都看得出,明明有人連豬腦袋都不如!

  雪韌翻個白眼,把刀拉回,慣性地保持幾步距離,「我是橫刀奪愛的人嗎?就算我喜歡玄齡,也不是你所謂的不倫之戀!我沒那種奇怪的嗜好!」

  「你沒奇怪的嗜好?」花凋不禁捧腹大笑,震得頭嗡鳴,「你沒奇怪的嗜好,太監都能娶妻生子了!」

  「你那是什麼混賬比喻!」雪韌真想拔掉他那張嘴裡的牙!

  「不對?」花凋不怕死地給老虎繼續捋鬍子,「記得大夥在六扇門初次見面時,我不過摟一下你的肩膀示好,就被某人的彎刀一路追殺,砍斷了半截發!現在哩,你和人家小姑娘認識不到兩天,就親昵地直呼姓名,哼,差別待遇!」

  雪韌挑眉望他,「原來你沒忘啊,要不要我幫你重溫舊夢?」想起那時,花凋披頭散髮地在大街小巷亂跑,他就忍俊不禁——儘管他們是雞同鴨講,說的完全是兩回事。

  「髮膚受之父母,你別又打我注意!」斷發可是花凋的奇恥大辱,京城上下誰不曉他花大爺的忌諱。

  雪韌明白,花凋雖然言辭刻薄、左右逢源,看上去嘻嘻哈哈沒個正經,但卻是不折不扣的孝子,所以在那次割斷他的頭髮後也有幾分愧疚。然而,對待他的愧疚感難以持久,畢竟,聖人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你閃邊。」雪韌挪步向外走,迎面恰碰上一襲紫紋袍,冷凝持簫的月刹往廳內進。

  「說曹操曹操到。」花凋揉著太陽穴,嘿嘿乾笑。

  雪韌道:「月刹,你來得正好,等一等,我去叫風燭兄。」

  月刹撇撇唇,漠然道:「不必,他來了。」音落的同時人已經飄然落座,呷水慢飲。

  劈裡啪啦——

  花凋掏出小算盤,亂敲一通,而後笑眯眯湊來,「月刹賢弟,為兄與你之間尚有一段賬來算吧?」

  月刹眼皮都不撩一下,對他視若無睹。

  「唔……連帶練功房的修葺費用,總共加到一起算。」花凋毫不受影響,自顧自地道:「二百四十六兩八錢四厘,二一添作五,其中八分四厘就罷了,兄長我替你墊,剩下的銀兩,你那份不多不少是一百二十三兩,怎樣?這個……何時付清啊?」

  月刹放下水杯,輕擱洞簫,冷冷地盯著他,一言不發——

  沉默,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花凋被那雙琥珀色的眸子看得直發毛,雞皮疙瘩掉一地。抹抹額頭的涔涔汗水,第無數次感歎世風日下。

  風燭踏進廳後,立刻成為花凋的二號索債目標。

  至於,結果嘛——

  六扇門傳出的鬼哭狼嚎聲可以作證。

  哈哈。

  雪韌強迫自己不要笑出聲,維持一點君子風度,但每當抬眼看到花凋頭上青青紫紫的蜂包時就隱忍不住,想痛快地發洩情緒。

  花凋懊惱地揉著臉,沒好氣道:「打人不打臉,風老大,你簡直不是人!」嗚……不敢進宮裡轉了,免得那群妃子公主圍著他團團轉,問左問右,好不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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