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水色 > 一個人半顆心 | 上頁 下頁
二十九


  丁萌無語,轉身上樓回房。心中知道外婆說的都是真話,往常忽略,是因為本性不太計較,也同情丁秋自小艱難。

  外婆還在後面叫:「丁秋騙得了別人,卻騙不了我,她瘋了似的想成為你的角色,你成為她的角色。不過這也只是想罷了,她不會怎麼做的。難得現在有這機會,她不可能這麼輕易成全你。」

  她裝作聽不見,懨懨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去的當兒,驀然又驚醒過來,四肢卻無法動彈,如被什麼壓住了似的……思緒飄忽著一些陳舊的景物,仿佛從沒離開過圍村,從來沒有認識過丁秋,甚至從來沒有開懷過……然後想起程昊,想起他溫柔的微笑,平和的語調,想了很久很久,也跟著他在夢裡逛了很久很久……

  這晚,母親來電,劈頭就問:「你是不是有病?」

  她嚇了一跳,沒做聲。

  「天還沒黑完全,外婆就說你躲在房裡等天亮!每晚如此!」

  「累……」

  「藉口!快給我回家!聽丁秋說她快要和那姓程的訂婚了,如果你心裡沒事,就該前去祝賀幾句,為自己挽回點面子!別讓她得意過頭了!」

  胸口如被硬物當場戳穿!丁萌半天說不出話來。

  「沒聲了?你還是看不開!」丁母憤然。

  難過的同時,她又覺十分疑惑,「他們才開始個把月,哪會這麼快訂婚?」

  「嘿,丁秋天不怕地不怕的,有什麼做不出來?莫非是懷上了吧。」

  「不……不會吧?」她的呼吸顯得困難。

  「稍微有點良心的男人都會奉子成婚!愛情倒成了其次!」

  她啞然,突然憂心自己沒有懷上孩子。

  「明天立即給我回來!將來媽替你找個比那程昊好一萬倍的男人,然後拖拉著手在他們鼻尖前走過!」

  「不……」她吞了吞口水,「我的意思是檳城冬天暖和點,等春天來了我再回去……」

  「我知你不願回來是為了躲避丁秋和那男人!」

  丁萌只覺胸口揪痛,一時說不出話來。

  「哭了?!」丁母追問。

  此話竟有如催淚劑,眼中兩行熱淚,立時無聲滑下。

  感覺女兒委屈,丁母的火氣立時爆發,恨恨道:「不要哭也不該哭!明明是她對不起你,為什麼還要躲起來抹眼淚?!自小我們就管她吃管她住還管學費!衣服、零用、零食、書包文具甚至衛生棉我都買雙份回來,上中學後你和她不同學校,你爸爸和哥哥們週末也開車來回接送她!這種日子過了多久?整整十年!三千多個日子,現下她居然恩將仇報!好吧,我就長壽點看看她將來有否報應!」

  「所以她恨我是對的,沒有人願意長年累月接受別人的施捨。」丁萌深吸一口氣。

  「她可憐時有你關懷,你可憐時她又在何處?」

  丁萌不做聲,半晌方說:「性格不同,處事不同,如果要我像她這樣得到一個男人,寧願不要。」

  「錯!好人要護,小人要打!親姐妹一場,居然橫刀奪愛,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過幾天初一祭祖,我要到宗祠和親戚說開去,看她還有臉待在圍村不!村尾的張二婆最恨這種人了,曾經天天拿一桶屎尿潑在孫家那個狐狸精的家門口。」

  她一驚,「不要!太野蠻了!」

  「我只是按照事實說話!」

  「不行!那要程昊的面子往哪裡擱?他早決定以後在圍村定居的!」

  「管那對狗男女!反正你不健健康康完完整整回家的話,我鐵定說去!」

  丁萌做不得聲,心想回去亮一亮相也好,待幾天後找藉口說要回檳城找工作,那就不用和程昊丁秋朝夕見面,然後求外婆替她保守秘密。至於是否懷孕,等回檳城才說,不過幾天時間,身子不會有什麼變化。

  「過幾天吧……過幾天再回去。」

  丁母非常高興,隔著話筒扭頭朝丁父大叫:「哎哎老頭子,女兒終於肯回來了!」話未說完,又問,「明天買機票,後天回來嗎?」

  她只得應允,心裡卻隱隱覺得這次回家會生出許多波折,畢竟現在的她,角色顯得尷尬而多餘。

  那邊廂,丁萌遠躲檳城,把笑與哭變成是個人的事。

  這邊廂,程昊卻無法如此瀟灑,那日午後的旖旎已成為他此生最美的片段。丁秋的出現,只是為這段感情營造一段小小的波折,絕不會影響他的決定。

  反而是丁萌的態度令他束手無策——不習慣勉強別人,又不甘心被人牽制,真不知該何去何從。

  思慮過三,現在唯一能做的,是先穩定丁秋,以保障丁萌的名譽,然後再找機會向她解釋。然而那日通話後,接連幾次都打不通她的電話。後來聽鄉里說她外出旅遊。雖然擔憂,也暫時放下心來。為免丁秋糾纏,他極少返回圍村,一味埋頭工作,任由丁秋四處和人胡說兩人的關係。

  其時,應展感情生活有變,起因是雲映患有子宮肌瘤症,頗難受孕,應家人強烈反對。雲映黯然遠遊,了無音訊。應展遍尋不著,頹廢絕望,終日泡吧酗酒,上海分公司業績急劇下降,客戶大量流失。程昊只得快速到上海處理業務,廢寢忘食日以繼夜工作一個多月,公司業績才漸漸重回軌道。

  程昊沒有責怪應展,深知那種人可以視金錢如糞土,卻不能沒有愛情,否則便如失去主心骨的迷路小孩,生命形同虛設。

  他不喜歡這樣,也不會這樣。男人在愛情路上,不一定聲嘶力竭,要生要死。冷靜沉默,安然緩衝等等性情一樣能夠派上用場。

  他會以這樣的心態在日出日落中平緩丁秋的戾氣,同時聘請私家偵探密切關注丁萌的生活。一般情況下,當然不會有所行動,除非她的生活中出現了另外的一個男人,而這個男人留意著她。

  隔日中午,丁萌從檳城回到香港家裡,父母開心得很,一起到外頭買菜買肉去。

  她小休半晌,起床時家裡沒人,突然覺得煩躁,一會在窗前眺望,一會又到陽臺淋花,坐立不安。看看時間,也只是下午三點,一咬牙,快速穿上黑色風衣戴上墨鏡走出家門。腳步略顯急速,神色卻鬼祟不安,淨揀小路田埂鑽來鑽去,繞了大半天,終於站在程昊白色別墅的門前。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