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水色 > 小別與新婚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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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習慣成自然,還是欲斷電難斷?噢,她不懂這是什麼心理。自從卓冶出差後,她早上孤身離家,晚上獨自回巢。有時走在路上,一回身,會驚覺自己像跌進一處四處陌生的境地,四下觀返,依舊人來人往,她夾在內中,恍如迷失了方向。 這是一種沒有根般的虛浮的感覺,她感覺鬱結,只能渴望在精神上能有一些寄託,安擾心中彷徨不安。 如果,此時的她會向丈夫細細道出心中的矛盾情緒,深愛妻子的卓冶一定會謹慎起見,立即飛撲回港。然而,人與人之間,每每因為「原因與結果」 的因素,產生出不受人的意識控制的後果。 卓冶總是對她不黯世事的性格而憂心,有關她的一切都要清楚透徹。陶陶,會因為卓冶過於的謹慎,下意識地逃避嘮叨和責備…… 二十九號晚上八點,電話響了,陶陶一臉興奮地撲向電話…… 「老公!」 「吃過沒有?」 「真是廢話耶!你老婆我會餓著肚子嗎?」 「確實是不會。那吃過什麼了?」卓冶溫柔詢問,陶陶卻感覺他語氣低沉——按她經驗,他有心事時才會這樣。 「白米飯和小青菜。」 「這麼素?」閉起眼睛也知道她在說謊。 「嘻嘻,還加了一點牛肉幹,一隻雞蛋,兩片天婦羅,三隻鰻魚壽司。」 「嗯……」 「老公,快說明天什麼時候回來!」 「什麼?」 啊,他竟然問她說了什麼?陶陶吼叫:「你搞什麼哪,心不在焉的!我問你明天買了什麼時候的機票!」 卓冶頓了一頓,輕聲說:「陶陶,我明天不能回香港了。」 昨晚,他和陶陶甜蜜蜜地通完電話後,院長突然來電,說北京醫科大學搞了個為期三個月的精英訓練班,知道他正在北京進行駐院臨床試驗研究工作,便高資聘請他出任客座教授。 卓冶一下窒住,與妻子分別一個月了,心中無比思念,多麼渴望能湊近她的氣息,親親她蘋果般的小臉,聆聽她嘰嘰喳喳無憂無慮的笑語啊!由重要的是陶陶聽到這個消息可能會非常失望。 卓冶正想回電婉言拒絕之時,電話又響了,竟然是醫科大學校長親自來電,用最誠懇謙恭的語調邀請他出任為期三個月的客座教授。 卓冶沉吟半晌,終於還是決定應允院長和校長的要求。這些有名譽有地位的長輩,一個接一個地親自邀請他,若再堅持持推搪,就顯得太過不識時務,而且他從醫以來,確實積聚了不少工作經驗,既然現在有這種機會,他也想給有意從醫的學生提供些許心得體會,以供他們參考,至於陶陶,他還有一生可以陪伴她啊! 「怎麼?」 陶陶尖叫,隨即哭出聲來,「你不能回來了?」 「我是盛情難卻啊,總之過了這四個月,我會天天陪著你,哪兒也不去好不好!」 「不好!不要!我這個月熬得多慘你知不知道,每到晚上睡覺時我就倒數日子,然後告訴自己又可以和你拉近一天的距離了,現在差不多能觸摸到你了,你又突然離我更遠了……」話未說完,陶陶「嘩」地大哭起來。 卓冶心痛不已,「對不起啊老婆,我真的很想見你很牽掛你,但若我再三向院長和校長推辭的話,就顯得不識時務,況巳這次授課只是為期三個月,我便應承了……」 陶陶的哭聲漸漸低了下來,硬咽著問:「你究竟要忙什麼呢?」 卓冶連忙解釋:「我白天在醫院工作,晚上和週末要到醫科大學向學生授課,反正就是教學生。」 「那你豈不是沒有休假了?這麼忙會累壞你的!」 「沒關係,只要晚上休息夠精神就回來了。我現在下班就得回住所撰寫每天的臨床試驗報告,如果這些報告可以及時整理上呈,或許不用足四個月我就能回來了。」 「你白天還要替病人做手術什麼的,晚上還得寫到這麼晚嗎?」 「我在趕工呢,只要想著三個月後便能見著老婆了,再怎麼忙怎麼累也值了。」 聽得陶陶鼻子一酸,眼淚又流下來了,硬咽了好一陣子,才問:「北京現在冷嗎?你要小心身體啊。」 「冷啊,早幾天一直在下雪。以前在國外讀書,冬大便踩著雪『吱呀吱呀』地上學去,原以為畢業後就呆在香港工作了,想不到現在竟然跑到北方踩雪來了。」 陶陶輕聲說:「如果我能陪你一塊踩雪就好了……」 「我們有一輩子時間,以後每年我都和你踩雪去,好不?」 「嗯……」 陶陶輕應了一聲,頓了一頓,又問:「那些女學生有多大了?漂亮嗎?」 陶陶懂得這樣問,就是理智復蘇的跡象了,卓冶便笑著說:「都是醫學院的大學生,至於漂亮不漂亮,咳,我正眼都沒看過,根本說個清楚。」 陶陶「嗯」了一聲,沒說話。 卓冶知道她暫時沒事了,又軟語輕聲地哄了她好一陣子,叮囑她要如何如何照顧自己,又說他早通知了嶽 母大姨以及所有卓家人了,叫她如常過著日子,三個月後他回來就和醫院請大假陪她到哪裡哪裡玩。陶陶應著,一直到掛線了也沒再說什麼話。 放下話筒後,卓冶挨坐在電話旁邊的沙發上,想著妻子剛才悶悶地「嗯」著,憂慮又浮上心頭——陶陶年紀太輕,未結婚前有父母寶貝般照看著,結婚後,棒子由他全權接管。雖說她天性樂觀,但只局限于順心順境之時。一旦心裡抑鬱,會變得十分脆弱,頹廢的念頭在沒有人開解的情況下,很容易鑽進牛角尖裡出不來。 但又有什麼辦法?只要眼睛能夠朝前方望著,就渴望舉步追尋,這本來就是男人的慣性思維。 卓冶歎了一口氣,從西裝裡袋掏出皮夾於打開,膠片裡,是一張他們的結婚照片。照片中的他一身黑色禮服,擁著打扮得像白雪公主一樣的陶陶蜻蜓點水地輕吻著。 她那大穿著一襲雪白的高領裸背婚紗,領子其實是無數菱形的水鑽穿連而成,一直連至前胸上方。當她從試衣室出來時,正站在橙黃色的燈光之下,恍若仙子佇立,令他驚為天人,似乎突然發覺,他的妻不僅可愛,還非常美麗,是一種因他而衍生的美麗。 照婚紗相的時候,陶陶被時裝設計師安言和攝影師叮囑得動也不敢動,連照相時也硬起腰杆。當伴娘的劉晴用古怪的眼神瞅了她一會,再大聲問她為啥腰杆子硬邦邦的,是不是懷孕了。害得陶陶提起裙擺追著她猛打,把安言為她苦心塑造的幾款羞澀表情粉碎得一乾二淨…… 陶陶就是用這份率真可愛,混和進他的世故和不得不為之的謙恭裡。誰又知道,謙恭的人其實最討厭謙恭的臉面,畢竟一個為眾人所熟悉所接受的一貫模式中,總有被修剪過的痕跡。 他曾經問陶陶,她愛他些什麼,陶陶晃著小腦袋說愛是一種感覺啊,分辨不出來的,總之會時時想沾著他,若幾天不見,她的心就像被螞蟻啃一樣難受,所以乾脆嫁給他天天面對著。 想著想著,卓冶微微笑了,兩手握著皮夾子仰倒在沙發上。半晌,他談笑著捧起皮夾子,向照片中的妻子吻了一吻,然後閉起眼睛,翹起嘴角,回味一些存在於兩人之間的溫馨的場面。好一陣子後,他才睜開眼睛,把皮夾子平整地攤放在枕頭上,到沐浴間洗澡去了。 陶陶放下電話,呆愣愣地挨在床上看著天花板出神——盼了一整個月的希望,就這樣破滅了!之後這三個月,也不對能見到丈夫了!整整一百二十天啊,是他們蜜月期的六倍啊! 她抬起無精打采的小臉,望向掛在床頭之上的結婚相片的卓冶,越看越是難受,乾脆趴在枕頭上「嗚嗚」痛哭…… 第二天早上,陶陶在卓冶因為內疚而格外溫柔的叫喚聲中爬起床,沒像往常一樣撒嬌嘻笑,只是一味 「嗯」,「啊」地而著。卻沒主動收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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