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水色 > 藍色女孩 | 上頁 下頁 |
| 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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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了十多天,她的感冒才算痊癒。只是一張小臉越顯蒼白尖細,人也變得更加沉默,眼睛常常定住某一處發呆,旁人往往叫她好幾聲也沒個反應。她的來歷早經志叔傳開來了,眾人都不敢多嘴勸她,心底都明白,這個安靜得有點過分的女孩正一點點地自我封閉起來。 韋家的傭人都是韋原時代就已經在這裡工作。後來韋家潦倒,住宅抵押給銀行後,又轉了一手業主。三年前被韋諾買回,便把整屋子來了一次改頭換面的裝修,似乎要把某些舊日的痕跡全數抹去。劉銳他們勸他,說費這麼大的錢財心血,乾脆另外選址築建好了。 韋諾硬是不聽,還把梅嬸那批老傭人逐一請回。阿芬是梅嬸的外甥女兒,一年前跟著姨娘來幹活的。 這陣子,韋家上下對於藍的事似乎極感興趣,茶餘飯後總得交頭接耳一翻。每每說話之時,碰見她走過來便立即停嘴,仿佛在議論什麼不可告人的丟臉醜事。為免難堪,于藍常常主動避開,有空便縮坐在狗屋旁邊,和杜賓狗呆在一塊兒。 那晚過後,韋諾沒有再踏進臥室。然而,于藍仍然無法遏止的害怕,思緒徘徊在半夢半醒之間,腦海便經常出現一些希奇古怪的景象——總是有一些熟悉或許陌生的人和物體,他們會輕易變形、移位,甚至胡亂混合成奇形怪狀,而且不斷重疊湧現。 半夜裡,有時會倏忽睜大眼睛,強烈感覺自己並沒有真的入睡過,甚至無法相信,自己怎麼會突然睡在這個房間。 種種擾亂心神的幻覺,生理機能的條件反射,常常導致她全身冷汗淋漓,呼吸困難,甚至能感覺,已經痊癒的自閉症症狀,再度隱約出現了。 然而,那又如何呢,沒有任何人的開解幫助,也沒有任何藥物控制病情,一切只能憑自己的意志能力了。 三個星期過去了,韋諾沒有再出現在臥室,這讓于藍安心了些。或許,如果韋諾真的不再對她……那個,如果這樣日子也許會好過些。 韋妍經常坐在二樓窗前向院子張望,及至不自覺的接觸到她的視線時,會慢慢勾起嘴角,仿佛在嘲笑些什麼。于藍慌忙避開眼睛,控制自己不再向那個窗口望過去了。 除了總是滿臉陰森的韋妍,傭人們已經逐漸忘記了先前的非議,對她漸顯友善。在不經意間迎頭碰面之時,雙方會淺淺一笑,然後搭上一兩句可有可無的閒聊——這種隨和的相處方式,令她漸覺舒緩。 又過了一個星期,于藍感覺幻覺減少了一些,這讓她欣喜——畢竟已經長大了,只要調理得當,也是能控制自己的心緒。 這日上午,于藍清洗了狗房,又侍弄完幾隻狗兒洗澡後,正想坐著歇一會兒。阿芬站在大廳門前伸著頭叫她:"藍藍,過來一下!" 匆匆趕到大廳,阿芬正對著一大捆花兒搔頭跺腳向她叫:"今天送花的怎麼回事,明知花瓶這麼大,還配這麼多線型花,這麼少的定型花,看哪,怎麼比著都不搭配。" 于藍撥開花兒瞧了瞧,"別急……往日是水平型插花,今天就來個……扇形插花也是可以的。"她蹲下來拿起金魚草、蛇鞭菊、飛燕草等線形花類修剪一翻,按三角造型作變化,然後在中央插上百合和芍藥作定形,旁邊伴上小菊和丁香,圍成放射狀,再略一擺弄,一盆款式美麗又新穎的插花就出來了。 阿芬開心得一拍手,"嘩,好漂亮,可要你這麼心靈手巧的人才弄得呢,乾脆以後你負責插花,我負責替你淋花草吧——那比較適合我。" "我才不用你淋水,你管治杜賓狗好了……"于藍抿嘴一笑,她知道阿芬最受不了那幾條狗。常常指著它們說拿了好處不認好人。狗兒好像聽得懂她的說話,老是"嗚嗚"地瞪著眼睛向她吹氣。 "喂,你是不是有意惹我發火?" "你看你……一提起它們嘴巴就翹得像個小尾巴……"于藍被她的怪樣兒逗得笑個不住。 "還譏笑我?接招!"那邊伸出手就往于藍胳肢窩搔去。 "別——"于藍抱著手臂,笑著往樓梯後面縮去。 眼角餘光裡,發現梯間有一個人影立著,她笑著轉過頭——是韋諾! 笑容立即僵在臉上——也不知他站著看多久了。 于藍臉色發白,隨即垂頭往廚房走去,阿芬也跟在她後面直吐舌頭。 韋諾環手抱胸,微歪了歪脖子,心中奇異于那張純然乾淨的笑臉……經歷那事之後,她怎麼還可以笑得此般開心? 燃起香煙,他深吸了幾口,慢慢踱回書房,心裡仍然疑惑——所謂龍生龍子,隼生梟桀,于志成那等小人怎麼可能生出一個如此潔淨純然的女兒?仿佛只求周遭簡單明朗,不致令她惶然不安,就會滿足、快樂。 于藍……潔淨純然?他又狠吸了一口煙,似乎想駁斥自己為什麼要如此形容于家的女兒,然而,他沒有繼續,因為那確實是一些不斷遊曳在他心裡的真實的感受。 也許幼年時代被仇恨充盈,所以造成他今日多疑冷淡的性情,每遇有刻意接近的女人,總會越加防範,特別如蘇玉群般滿目風騷狐媚的類型。也因為如此,他和漂亮嫵媚的女人可以在床上極盡瘋狂,激情過後,始終沒有女人能進駐他的內心。 他雖生性乖戾,卻並非嗜血之徒。然而疑心極重、擅報復,是那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欲犯我我必犯人的性子。這種多疑心理,不但讓人難以揣測,而且極其敏感,仿佛只要有人多加注意他一眼,便惹起他的防範。 這種性格,要如何才能獲得他全心全意的信任?難吧,就算他的現任秘書曼青,長相溫柔甜美、行事聰明能幹,和他上床後,對他明裡暗裡有影響的事,他總會有意無意地要探個明白。而她欲蓋彌彰的行徑,早已被他看穿,於是,疑心頓生、芥蒂滋生。 一個男人如果無心于一個女人,而女人仍然委曲求全地順從他的話,可能是因為愛,更可能是為某種目的而耍的手段。這種有目的而為的舉動,不一定令他憤怒,但一定令他反感。 然而,無論在工作和應酬上,曼青有著都讓他無可挑剔的能力,這讓他又在某些方面頗為信任她。年紀漸增,他有時會感到疑惑,自己真會娶她嗎?每每思量過後,幾乎真要決定向她求婚算了。畢竟,對男人來說,婚姻的某一種含義,只是為圖個方便而固定一個床伴而已。 當曼青心安理得地準備當上韋太太的時候,他的前任女友卻突然出現。那女人名叫雨姬,一連幾天來電約他吃飯,他推搪,雨姬便揚言要站在公司門前,直等他應承她的約會為止。 當雨姬打來第八次電話的時候,他剛好有事走開。 曼青拿過電話柔媚著說:"哦?你就是雨姬小姐?呵呵,我勸你還是不要再找他了,因為,他曾告訴我,你的身材是他所有的女人中最差勁的一個,呵呵,我大概沒有告訴你,韋諾最討厭大波的女人。" 幾乎在同一時間,她扭頭看見站在檔案室門前的韋諾。 空間溫度驟然下降——他何曾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即使有,如此重申,也不是一個心胸磊落的人的行徑,而且韋諾平生最討厭就是為了利益不擇手段的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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